“只是在人家中恶作剧的小妖怪不管来几匹,都是杯水车薪。”
天皇沉下脸色,挥退了侍女:“你是当朕没有阴阳师吗?这样的数量、这样的妖力集合起来,已是前所未见,足够你完成很多事了。”
“铁块”嘶哑地笑了几声:“陛下,那是对那些普通人而言。您坐拥天下,收集这些对您不过举手之劳,但同时,要改变您的命格,需要的是比这些常人所难即的举手之劳、成百上千倍的力量。”
“想要回到(改变)过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啊,陛下。”
纵使成为了在天皇位子上坐了最久的人,也没什么好开心的。
为了坐稳这个位置,杀了很多人。与自己争抢王位的兄弟杀光了,想要谋反的子嗣也杀了。
从懵懂少年到手上沾满鲜血生锈的枯朽老人,夜深梦回,身处奢华寝宫里,竟然觉得身边空无一物。
唯一陪伴着自己的,只有天边那轮无言的明月。
不管他是手沾鲜血、还是孑然一身,都会温柔地拥抱自己的明月。
就如他一般。
安珍……
想要回到过去,变回最完美的自己,以最好的姿态,去邂逅憧憬的他。
“……还要什么?”
“铁块”又笑了几下,像是早就已经猜到了回答一样,将那会让任何一个生活在这个供奉八百万神明的国家里的人都会深深震慑的话语道来:“小妖怪不行,就去寻大妖怪。大妖怪不够、陛下、您可以选择神明呀……”
“哦,我说的可不是说大国主与伊邪那美女神那类。陛下,您管理的土地上生活着八百万神明,然而又哪里需要那么多神明呢?更多的不过是隐居山林,只受一方百姓信仰俸禄就自封为神明的妖物。您的百姓自有您的恩露,您才是他们应该崇敬的唯一‘神’,既然如此,哪里还需要那些以戏法愚民的伪神呢?”
“不若向百姓揭露他们的欺骗事实,讲那些‘信仰’同妖力一起拔出,作为实现陛下心愿的素材吧。”
人是不可能逆转时光改变命运的,只有神明可以。
如果自身没有成为神的资格呢?那就从别人那里抢过来吧。
这是天皇最擅长的事。
*
笑面青江和药研藤四郎奉天皇命令,去四地收集购买各种妖物(神明)。
身为刀剑沉滞百年诞生的付丧神,做这个任务的时候不可能不感触良多。笑面青江暗地里同药研藤四郎说:“三日月是不是膨胀了?仗着主人喜欢他,最近恶趣味的程度越发过分了。”
药研藤四郎对着笑面青江总是冷着一张脸:“这是很重要的任务。如果你不想做,就不要打扰我的执行。”
“好吧,好吧,药研哥哥就是可靠~”在药研投射过来的想刺刀的死亡视线中,笑面青江机智地转移了话题。
“嘛……这可不是我给偷懒找借口哦。看着这样的景象,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致啊。”
守护神明欢喜地迎接自己的信徒和远来的客人,却被下了毒,剥夺了妖力,拔去了神格,从高高在上的神明沦为了披头散发的可怖妖物。最后身负枷锁倒下的时候,目之所及看到的只有已然被推倒的神社……还有曾经的信徒那已经被贪欲蒙蔽的双眼。
“哎呀……就不能温柔些么?多可怜啊,让人看了心里也怪难过的。”笑面青江的语气依旧是轻飘的,看上去就像在开恶劣轻浮的玩笑。
但药研却看到了他用力地几乎陷入刀柄的手指。
黑发的少年模样的付丧神垂下眼眸,他的容颜稚嫩,面上的神色已经如成年人一般稳重,说出来的话语却像是久经沧桑的老人:“如果看不下去,就别看。这是已经发生的历史,不要妄图改变他。况且……已经变成那样、损失神格的家伙,就算救回来,也只是会危害人类的堕神而已,再也不可能变回原来了。暗堕是不可逆的,笑面青江。”
最后一句被加重了语气,就如一句警告。
“药研真是可怕啊~”笑面青江依旧是淡淡笑着的,但是金色的眼眸里却带着让人心惊的意味:“但是不试试看怎么知道结果呢?”
药研第一次正视起了自己的临时拍档。
黑色的付丧神最后回复。
“言尽于此。”
*
刀剑男士穿梭时间拯救历史的时候一般是以六刃为组。
山姥切国广是新锻出的刃,但因为诞生时间的特殊性,至今没有出战过。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此次出战前,审神者交予他一枚御守,让他随一队出征。
“你会看到很多东西的。”审神者是这么说的。
山姥切国广的确看到了很多东西,但都是山姥切国广所看不懂的。
山姥切国广是仿刀,但也是灵刀。他的刃为主人而使用,然而此次对准的却不是破坏历史的时间溯行军,而是无辜的、曾经切实存在过的神灵……
“我做不到。”不是仿刀的原因,而是山姥切国广这把刃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那个久闻大名,却从未亲近过的,教人看不透的天下最美之刃——三日月宗近笑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中月儿弯弯,那是让无数人类趋之若鹜为之沉迷的月纹。
“嘛,如果能做到的话,你也就不是山姥切了。”
虽然很想反驳,但是山姥切国广选择了沉默。他已经隐隐察觉到自己所降临的这所本丸,与记忆里的不同之处。
“违背了主人的意愿,我很抱歉。”
面对这样的请罪,天下最美之刃的付丧神露出堪称和蔼的笑容,就像是看到了值得怜爱的事物一样。
“不用感到抱歉。山姥切已经拥有了人身,那么自然就会有自己的思想,审神者是不会对此加以约束的。不如说,正是为了让山姥切能有这样的想法,审神者才会要求你出战的。”
“况且……这不过是老爷子我一时的心血来潮罢了。”三日月宗近在山姥切国广震惊的视线中愉快地笑了几声,然后不紧不慢地续道,“本来是想让你练练手的,看来是操之过急了。不过小朋友(审神者)的命令还是要听的,既然你目前只能做到去看,那么就努力地去‘看’吧……以我们无法做到的视角。”
“那我……”山姥切国广刚准备低头领命,就看到那最美之刃的笑容忽地多了些让人发毛的意味。
“得辛苦你啦,山姥切。”
最后从三日月那里得来的话,只有这个。
接着山姥切国广就被丢进了关押了从全国各地收集而来的“妖怪”牢笼里,被告知三日后大家就会一起被送上降妖台,团吧团吧被“净化”后被老妖怪天皇“吃”了。(来自某位淳朴善良年纪挺小的妖怪语。)
山姥切国广:……同样都是刃,要不要做的那么绝?
然而在降妖笼被破,妖怪四散逃逸的现在,山姥切国广似乎忽然领悟到了什么。
三日月宗近竟然连这个都想到了吗?或许说,正因为预想到了这个,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
但是他想让自己看的究竟是什么?山姥切国广还是不懂。
漫天的乌云蔽日,那是愤怒的妖怪们的报复,之前将妖怪们送到天皇面前的百姓们,在铁笼子里看过去的时候,都是洋洋自得的,现在在铁笼子外,只能看到他们惊惧的泪流满面的模样,刚刚大声宣读降妖论的僧侣也早已不知逃往何方,天皇退至幕后——
现在目之所及只有那个愤怒的“妖怪”(“神明”),还有孤身一人站在高台的三日月……
究竟有什么可看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有一团火焰刺破了灰暗,一往无前地朝着无人敢靠近的高台冲刺过去,呼喊着不知何人的姓名——
“清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