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日记本:许久没有打开你了,上一次的日志还是几个月前吧。稍微回看了一下以往的日志,竟然只花了三分钟便翻完了,总感觉有点失落,但这次我有了很多很多东西可以倾诉给你听。让我想想,应该从哪里讲述好呢?这几个月,我们进行了数次灵子转移,历经了不同的特异点,也遇上了那些曾经只在传说里才能邂逅的英雄们,但这一切,还是要从我与前辈的相遇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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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铺垫那种东西最无聊啦!为什么公主遇上王子前必须要历尽磨难?为什么哼起歌谣前一定要听冗长的台词?为什么香香脆脆的榛子仁一定要有那么坚硬难开的外壳?把一切美好的、甜蜜的、幸福的事物,从一开始就摆在面前不好吗?”
马修有些苦恼地放下童话书,无奈地看着坐在他膝上、此时回头向他看来的小男孩儿,说:“但是没有那些铺垫,读者要如何才能知道公主和王子是怎么产生情愫的?要如何才能理解歌词阐述的深意?要如何才知道榛子仁的甘美来之不易?”
但是小男孩儿才不会听马修的理论,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任性的生物了,只坚信自己所喜欢的,只赞同自己会受利的,只关注能让自己愉悦的。但他毕竟是个温柔的孩子,所以就把话题方向转了一下:“这是因为马修就是那种会把御主的所有事情巨细无遗地写下来的那种人,所以才会这么说的吧?”
满意地看到刚刚还一脸古板的马修苍白的脸上仓促地浮起红晕,小男孩儿笑嘻嘻地从马修的膝盖上跳了下来,可爱洋装上的蕾丝在空气里旋出的弧度像花儿绽放后又躲懒地收起叶片。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马修下意识追问了一句。
“因为我是书的英灵啊。马修的日记,也算书的范畴。世界上没有比书本更了解书本的了吧?”
马修立刻反驳:“我并没有、只写前辈,各位从者前辈的事、特异点的事,我都有好好记录下来……”但越来越低的声音和白瓷般的脸上桃花釉一样的病态粉色却只让他的反驳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这样纯情又可爱的态度似乎很好地取悦了坏心眼的英灵。小男孩儿模样的英灵踮起脚尖,伸手摸了摸马修的头发,少年浅色的发丝像云雾、像棉花糖,软绵绵又冰凉凉的,十分顺滑好摸。
马修.基列莱特大部分时候是个没什么攻击性的人,就算被摸了男性很重要的头(我保证没有什么特殊意思),也没有露出很反感的表情,他只是微微皱着眉,显得有些茫然小孩儿英灵这个行为有什么意义。
“真是惹人怜爱的孩子呀~”小孩儿英灵咯咯地笑了起来,“好啦~好啦,我也不是多么坏心肠的家伙,才没有和马修的日记‘沟通’呢。马修的‘书’(‘日记’)有很乖地帮你守住秘密哦……”
马修脸上的表情刚要转晴,就见笑得纯真天然的英灵补上后半句,“只不过它毕竟只是一本普通的‘日记’啊,和我,和‘英雄传记’不同嘛,我只是打算去翻翻它,它也没法拒绝呀。所以,马修,别怪它,好嘛?”
浅发少年似乎也被英灵的无耻震惊到了,半晌,才伸手轻轻捏了一把英灵软乎乎的脸颊——他经常看藤丸立香这么做,手感和看上去一样的好,让人愉悦程度应该能与猫咪肉球相抗衡,这么想着,马修又多捏了几下:“我当然不会怪我的日记,回去我就给它加个密码锁。但是您……是,您并不坏心肠,但您十分恶趣味,童谣先生。”
终于暴露真名的英灵——童谣的笑容在听到马修的尊称后倏地消失了。
——也许是因为原型是小孩子的童话,小孩子的梦的集合的缘故,英灵不仅以幼童身体现身,还特别孩子气,同时,也最反感别人以敬语尊称待他——那会显得他很老,他希望所有人都把他当一个孩子一样宠爱,这点同同样小孩子体型的作家系从者安徒生完全不一样。
顺带一提,这两位从者私交极度恶劣。童谣哭诉安徒生写下的《小美人鱼》的悲剧式结尾太过悲伤,要求安徒生写一个幸福美满结局的小美人鱼2,安徒生则表示小屁孩爱看看不看滚,付不起稿费就别打扰他赶稿。
好了,现在我们知道童谣如此生气的原因了,看来马修的确是在用心地观察每一位从者——包括他们的弱点。
童谣气鼓了脸颊(手感更好了),桃子一样粉嘟嘟的脸颊和嘟起来的果冻一样水润的嘴唇都可爱极了:“都说了不要叫人家先生嘛!而且不是‘童谣’、是‘英雄传记’啦!而且为什么是敬语?刚刚明明都没说的!你绝对是在气我!是在报复我嘛!多么过分又小心眼的家伙呀!”
然而马修已经不会再被童谣这副将哭未哭的委屈表情吓到了,他用比刚才更为恭敬也更为冷淡的语气说:“第一,您是现世来帮助前辈的英灵,我十分尊敬您,加敬语是应该的。第二,您的原型出现在十九世纪,已经、足够、有资历(就是老),值得我叫您一声先生了。”
“第三,”马修低下头看到扒着自己膝盖上的裤子的小小英灵,他看上去已经要被打击得哭出来了,于是十分善良的少年把第三把刀子软化了一些,“那次的事情,前辈不是已经向您道过谦了吗?您还是‘童谣’,为什么一定要说自己是‘英雄传记’呢?”
“咯。”这不是什么笑声,童谣只是憋眼泪憋到打了一个小小的嗝,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珠,看上去就像雨后不堪露水重量的草叶那样,惹人心怜,“但是,御主(立香)是我的读者(主人)呀,她在我身上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我(书)是书(从者),存在意义随着持有者的意愿而改变,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闻言,浅发少年垂下眸,他的眼睫毛也很长,与童谣那长睫毛大眼睛的可爱孩童气质不同,马修的眼睫毛缓缓扇下来的时候,让人觉得像看到一只落在花叶上的蝴蝶,他翅膀上的磷粉被雨水吹打落尽了,只剩下淡色的透明的薄翼,在生命最后的尽头,还在轻轻地挥动翅膀、像是以为能再次飞起来似的……是那样一副让人心怜的单薄可怜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