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母把他和铁笼一起锁在了密不透风,一束光都照不进来的房间。我妻由乃在那样的环境里,时常会忘记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没有饭吃,但没有关系,他可以从铁笼的缝隙里扣一小块榻榻米,那种熟悉的谷物的香味能催眠他饥肠辘辘的大脑;没有水喝,也没有关系,他会省下求饶的口水,在心底虔诚地反思自己的错处。
我妻由乃并没有因为这样的遭遇埋怨过养母。小小的幼童甚至不知道他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我妻由乃只会想,正是因为自己是个需要反省自身错处的坏孩子,所以养母才会如此惩罚他,为了教他变好,变成人见人爱的好孩子。
因此我妻由乃并没有埋怨过任何人,但他只是……稍微感到孤独。
他好像是已经在空旷的高山上受刑罚千万年的普罗米修斯,又像只是刚刚坠入水中而不断挣扎的河鬼。更多时候,我妻由乃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是人的概念,以为自己已经和无边无际的要吞噬他的黑暗融为了一体,成为什么惧怕着光又渴求着温暖的野兽。
我妻由乃害怕着那种感觉,似乎天地里只剩下他和无穷尽的黑暗。似乎世界上只剩下他这么一个“黑箱里的怪物”。
我妻由乃那时候还太小,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份不安告知养母,也害怕她认为自己反思(赎罪)不够专心 。
于是小小的我妻由乃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他将自己的养母关进了曾陪伴他度过日日夜夜的铁笼,希冀着博学知礼,让人尊敬的养母能告诉他,他曾在铁笼里感受到的与黑暗相伴时出现的那怪物的影究竟是什么。
然而他的养母却没能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
女人一边用最恶毒的话语咒骂他,一边又用最卑微的姿态向他求饶,她抓狂着,希望尽早逃离那黑暗。
我妻由乃感到很失望,他想,可能因为是他在这里,所以养母才无法进入状态。
于是他把养母一个人留在那片黑暗里,希望养母能早日达到他曾达到的境界,看到恐惧了他,又包容了他的那片黑暗中扭曲蛰伏着的怪物。
但是我妻由乃是记不清自己曾花了多少时间才看到那些的。
究竟有多久呢?
是一个溺水者短暂的挣扎,还是可悲的普罗米修斯千万年如一的酷刑?
当我妻由乃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再次打开那扇蛰伏着黑暗的野兽的门时。
他渴望着,她能给他一个答案,一个归属的母亲,已经永远地被黑暗吞噬了。
最后的结果出来了。
养母并不能达到那个境界,并不能看到那个怪物的身影。
在黑暗里滋生出的怪物,只有我妻由乃一个人能看见。
怪物从此住进了他的心底。
从此我妻由乃便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他(怪物)的存在,怪物(他)的真相的人。
他守着这个只有他(怪物)知道的秘密,准备永远地在黑暗中踽踽前行。
但那时有一个人射出一道光箭刺穿怪物的心脏,撕裂昏暗的苍穹,把光辉无私地向我妻由乃洒下。
我妻由乃发自内心地,无比虔诚地感谢膜拜着这神迹。
他已经不再奢望这缕光辉的赐予者纡尊降贵了解怪物的真相,因为他知道,只要光芒照耀着他,那肆虐着嗫咬着他心脏的怪物就不会作乱。因此黑暗中的旅者只想把自身所有的珍贵奉上,换来那道光辉的停驻,长长久久,永永远远。
那道光辉的主人慷慨地接纳了怪物(他)的驯服,将他(怪物)迎接到了光明驱散了所有阴影的世界(Room)。
于是我妻由乃就变成了普普通通的,被阳光眷顾的七十亿分之一。
“我妻君。”
被她这么呼唤的时候,我妻由乃以为自己听到了天使吹响的号角,是仁慈的神明要来接好孩子我妻由乃去没有苦痛,饥饿和黑暗的天国去了。
他将无比感激地唤出那敲响幸福之门的咒语。
“立香。”
藤丸立香。
我妻由乃的救世主,我妻由乃的光明,我妻由乃的整个世界。
藤丸立香是将我妻由乃从黑暗迎向光明的,我妻由乃永远的英雄。
*
记录藤丸立香点点滴滴的“立香日记”是我妻由乃无价的珍宝。
他孜孜不倦地,巨细无遗地记录下他的救世主的一举一动。
有时候,我妻由乃想,或许这就是只有我妻由乃一个人知道的“英雄史诗”吧。
也许是他的虔诚感动了上苍。
某一天,神明代笔,替他写下了他的英雄的“未来”。
但那是一个,注定迎来灭亡的悲剧英雄的故事。
——我妻由乃的英雄,我妻由乃的光明,我妻由乃的世界
——藤丸立香
——在孤身拯救世界后,迎来英雄般的终末的未来。
*
我妻由乃心中的怪物,踏着那一瞬间挣脱牢笼逃出来的黑暗,再次在我妻由乃的世界蔓延肆虐。
*
这是一个与救世主相恋过的少年,为了拯救他的英雄,踏上成神之路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