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地望着他,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云墨不安地坐着。
……
就这样。
躺着的人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坐着的人想要快些离开,却根本找不到借口。
僵坐了大半时辰,各有心思的两个人竟是谁也没有先说一句话。
身为旁观者的暮君驰看着他们相视又难以开口的样子,终究还是心疼妹妹,说道:“云阁主,芳仪对你的心意你是知道的,这些年来……她一直在等你。”
云墨面露歉疚。
暮芳仪委屈的泪从眼角滚落下来。
暮君驰的心霎时一抖。
眼见云墨也没有说什么,他有意道:“芳仪,今日云阁主一到药谷,就往我们这里来了,从下午到晚上,他一直都在陪着你,今日你能够转醒,也多亏了云阁主!”
“多谢你,”暮芳仪深深地望着他,“又救了我一命。”
“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云墨平淡无波地说道。
“云阁主……”
“嗯??”
“能扶我起来吗?”暮芳仪眼中满是莹莹泪光,声音也是微微颤抖。
“……”云墨却是迟疑了。
“云阁主!”暮君驰迅速露出求助之色。
扶她起来必定会有肢体接触,拒绝一个病人的请求过于狠心,这让云墨很为难,不过,他很快就有了应对之法,温声道:“刚刚才给你用了药,你现在不能起身。”
“好好休息吧!”
“……”暮芳仪点头,眼露失落。
云墨微笑,转头对暮君驰道:“暮姑娘高烧未退,今夜还要再用一碗消淤清秽汤,里面需要加几位药,煎药的手法也比较特殊,我去看看,免得煎药的人弄错了顺序。”
“我送你!”暮君驰连忙跟上他。
暮芳仪侧头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眼角的泪如断了线的珍珠。
***
云墨走到屋舍西边的桥廊处。
看着暮芳仪屋中所亮的灯火,他停步向暮君驰作了一揖。
暮君驰连忙托住他,疑道:“云阁主何故这般?我还没来得及向云阁主道谢!”
云墨摇头,将憋了几个时辰的话给说了出来:“云某不才,承蒙暮大小姐错爱,这些年来一直歉疚在心,也一直想与她说个明白,奈何没有机会。”
“云阁主的意思是……”
“我已有婚约在身!”
“什么!!!”暮君驰诧异,“我怎么没听说你已经娶妻?”
“还没正式过门,不过,也快了。”想到弦清凌,云墨唇角轻扬,“我此回来药谷,乃是陪她与她的师兄来药谷求医的。”
“……”暮君驰脸色难看。
“抱歉,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与暮庄主说这些。”云墨颔首,“暮姑娘是个好姑娘,是我配不上她,既然我给不了她幸福,就不能再给她任何希望,或许,说的明明白白,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
“若是往后暮庄主及暮霞山庄有什么需要云某的,云某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云墨重重许诺,“这件事情……还希望暮庄主能够理解。”
“也罢……”暮君驰妥协。
“只是现在,芳仪刚醒,若是与她说这些,她会受不了的。”他望着云墨,略带乞求之色,“所以只能拜托云阁主,晚些时日再告诉她!”
“无妨。”云墨爽快应道。
***
他回去的时候已近子时。
面前的两间屋舍里灯火全无。
在院中坐了半晌的宁玉见到他回来,起身到他面前,做了个他们已睡的手势——云墨笑了笑,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宁玉默契一笑。
两人并肩,轻步地离开了这间小院。
月色下的药谷静谧安宁,四处屋舍的灯火大多都熄了,只有天边的那轮明月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依稀将前路照得明亮——两人慢步走在夜里,如往常般随意地畅谈心事。
“弦姑娘等了你很久。”宁玉先说道。
“是我不好,不该一来药谷就冷落她。”云墨丧气地说着,末了,又觉得自己无辜的要命,“我一进药谷的门就被拽过去,当时暮姑娘的情况那么危急,我也想着救人为先,何况……呆鱼,你知道的,暮君驰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可能见死不救!”
“安心吧!”
“弦姑娘并非不识大体之人,你之所以没回来的事情我已经向她解释过了。”宁玉说话很慢,听得云墨着急,不过他仍是那种慢悠悠的语气:“她倒是没说什么。”
云墨幽幽吐了一口气。
两人并肩往前走了几步,宁玉忽然对他道:“暮姑娘心仪于你,是整个江湖中都知道的事情,这里人多口杂,弦姑娘早晚会知道的,有些事情,你还是得早些做出决断。”
“我已经与暮君驰说明白了。”
“但他央求我暂时先别与他妹妹说,免得她再受刺激!”云墨说着一摊手,很无奈。
“你要不要向弦姑娘解释一下?”宁玉忧心。
“我怎么解释?”云墨头都大了,“她那样的人,说不定压根没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我这时若刻意与她解释,反倒有种越描越黑的嫌疑。”
“这倒也是。”宁玉同情地望着他。
“再给我两三天时间,我一定能将这件事情处理好!”他笃定说着。
“好。”
“对了,你眼睛是什么时候好的?”云墨仔细地瞧了瞧他眼睛,伸手搭上他的脉,“之前我给你的飞鸽传书你怎么不回?”
“飞鸽传书?”宁玉否认,“我没收到。”
“……”看来是有人故意的。云墨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宁玉也猜想到幕后之人的阴谋,接口道:“真没想到我走后,仙羽宫和无忧岛发生这么多事情,早知我应该晚两天,”他说完望着他,想到这次他到他面前时的模样,早已经不是记忆里那个恣意洒脱的少年,这短短半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必问都能猜得到。
“小墨,”他不忍道,“你辛苦了!”
“嗨,有什么辛不辛苦的!”云墨将搭在他腕上的手放下,随意地笑着道:“既然接下了这份重担,就只能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了,免得老爷子在底下骂我!”
“你啊!”宁玉笑了笑。
“我倒是羡慕你,还是自由身。”云墨习惯性地环住他的肩,怂恿道:“上回我埋在树下的酒差不多能喝了,走了,喝两杯,好久没见,该高兴高兴!”
“我不饮酒,一杯就倒。”
“那老规矩,你喝茶,我喝酒!”
“好。”
***
弦清凌清早起身。
去到风寂箫的屋中,并没有看到云墨的身影。
从来到药谷之后,她就再没见过他,一直到今日清晨,他也没有露过面。
随药童去拿药的间隙,她问他:“今日可有看到云阁主?”
药童摇摇头说没有。
弦清凌心头的不安逐渐放大。
药童想着她昨天问过一遍,今日又问一遍,而她和宁玉关系又不简单,连忙拉住经过他们身前的一个背着药篓的少女:“姐姐,姐姐,你们可有见到过云阁主?”
“云阁主?”
“云阁主在暮大小姐那呢!”
在暮大小姐那?弦清凌眼眸一冰。
背着药篓的少女没注意到她,笑嘻嘻说道:“暮大小姐对云阁主一片深情,云阁主嘴上说不娶人家,心里实际上还是放不下她的,哎,昨日云阁主一直呆在暮大小姐房里,要多担心就有多担心,据说是陪她陪了一整夜,这事儿我们可都知道呢!”
“我还真不知道……”药童讷讷道。
“你知道什么呀,这么小,哪懂感情的事情。”她说着眨眨眼,眼里是那个年纪对美好感情的向往,“暮大小姐和云阁主的故事在江湖上谁人不知道,写书的先生都将这段故事编进了话本子里,什么生死树下的不舍分离,忘川湖边的深情相拥,真是让人羡慕死了……”
“呃……”药童接不上话来。
“不说了不说了,我师姐等我呢!”
那少女朝着前面的师姐摇了摇手,背着药篓快步离开。
倏然,弦清凌伸手拦住她,冷冷问道:“这本书叫什么?”
那少女惊讶地打量着她,试探道:“莫非姑娘也对这种话本子感兴趣?”
弦清凌不置可否。
那少女悄悄告诉她:“这本书叫比翼,内容十分精彩,保管姑娘看得饭也不想吃。”
弦清凌面无表情地点头。
那少女笑着走了。
弦清凌将一锭银子丢进药童怀里,吩咐他:“不许惊动任何人,把这本书给我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