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了凝心院?”福晋在银盆里浣过手,由着丫头给自己涂抹手脂,细心按摩。
自己则对着镜子,检查下鬓发有无散落,随口道:“也好,钮祜禄氏自己受了委屈,也该自己跟爷说说。”
旁边的周嬷嬷动了动唇,到底把话咽了回去,但福晋还是敏锐的用余光捕捉到了自己奶嬷嬷的欲言又止。
“怎么?”
周嬷嬷只得道:“只怕爷不是去安慰钮祜禄格格的委屈,而是去提点她不要委屈。”
她是福晋的奶嬷嬷,相伴三十余年,许多话点到为止,两人彼此就能明白。
这件事侧福晋怎么说也有个御下不严的罪责。往阴暗里想,说不定她就想借此干掉钮祜禄格格呢,谁让钮祜禄氏原本就是她这个侧福晋的候选人。膝下还有个儿子,若是钮祜禄氏没了,依着四爷如今对年侧福晋的热乎劲儿,说不定这五岁的儿子就归了年侧福晋。
倒是钮祜禄格格处,只是个丫头没规矩,且又是护主心切。
外人冷眼瞧着,这回总是钮祜禄氏受了委屈。
可是……
福晋一哂。
是啊,不怕四爷不知道她的委屈,只怕是四爷不许她委屈。
年侧福晋可怀着个金疙瘩呢。
福晋还记得,她一诊出喜脉来,四爷高兴成什么样了。
四爷站在正院门口,有些分不清是自己身上的古寺里残留的线香味道,还是福晋院里的线香气味。
如今别说皇室宗亲,连宫里都知道,甚至戏称雍亲王府两位主子除了夫妻更是佛友。
甚至过年的赏赐,康熙爷都格外赏了四爷夫妻俩几本佛经。
四爷接了赏赐就想:皇阿玛是恨不得所有儿子都做吃斋念佛的闲人,谁都不要把目光放在他的龙椅上。
可那把椅子,总要有人坐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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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怎么忽然回来了?”
四爷在凝心院没喝茶,在福晋这里就接过茶盏:“明儿要入宫。”
一说到宫里的事儿,空气里的氛围无形中就像是绷紧的弦一样。
福晋略略沉默:外头男人们的事儿她问的少,况且问的多了也管不了,四爷也不会告诉她。
再要问四爷明日什么时辰起,却又词穷:瞧这样子,四爷大概是要去陪伴初次有孕的年氏,那自己再追问倒像是把手伸到东大院似的。
两个人就对着沉默起来。
四爷喝茶,福晋只是垂着脸坐在他对面。
四爷和福晋对夫妻两人间的沉默都不陌生。
还是四爷的起身打破了沉默,福晋见他要走,忙道:“爷,府里的下人却也该理一理了。”
不是她故意找话题要留下四爷,而是她了解他。
她看着四爷宽袍广袖的身影。
只有她这个陪伴多年的发妻,才知道四爷是个多么较真仔细的人。如今宫里都觉得四爷是个投身佛道的闲人,常常出府住到寺里观里,数日不归府,好似凡事不管。
可福晋却知道,他的心肠从来滚烫而且细致,恨不得将天下所有事都抓起来,一件件在自己手下安排成他想要的样子才行。
所以哪怕只是整顿府里下人这样的小事儿,福晋也都会提前跟他说一声。
四爷点头算是答应了,又格外道:“府里子嗣少,年氏这一胎你多照料。”
福晋点头,站在门口目送四爷往东大院走去。
是啊,子嗣少。
雍亲王府这些年陆陆续续生下的孩子倒是不少,却只站住了三个阿哥。上回自己进宫请安,德妃娘娘还说起,别说跟四爷年岁相当的几位爷了,就十四阿哥这个做弟弟的,如今都有了五子四女。
话里话外敲打着福晋,福晋也只能听着。
想想年侧福晋真是好福气,入府才将一年,就有了身孕。
还有当年钮祜禄氏。她十三岁入王府,当时李氏又得宠,前三年连四爷的面都没见过,还是有一年四爷得了时疾,她去伺候,之后就有了四阿哥。①
福晋坐了片刻,不由念了声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