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开着小差,前方的阿斯顿马丁突然紧急刹车。
车距太近,钟尔踩刹车已经来不及,一头撞了上去。
两车碰撞,发出一声不小的闷响。
钟尔惯性向前又被安全带勒回来,她惊魂未定地低咒一句,眼见前车下来一个年轻姑娘,气势汹汹,满脸怒容。
来者不善。
完蛋,碰上个会来事的。
钟尔单手捂住脸,去副驾驶前的储物箱翻找墨镜口罩和帽子。
期间,对方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三度不耐烦地敲响她的窗。
钟尔把自己的脸盖得严严实实才降下车窗,尽管觉得对方瞎几把开车,但还是压低嗓音,息事宁人道:“我全责,走保险,行吧?”
这话跟男人在吵架的时候说的那句“都是我的错行了吧”一个效果,对方当即冷笑:“我差你这几块钱?”
“那你想怎样?”钟尔反问。
那姑娘说:“道歉。”
钟尔的火一下子也蹿起来了,什么明星光环偶像包袱,都去他妈的。
虱子多了不怕痒,她现在还差那一桩两桩的负面新闻吗,正待反击,突然感觉整个人被失重感拖着,猛地往下一坠。
随后眼前一片漆黑。
她花了好一会反应过来,这是碰上道路塌方了。
此时此刻,她的车呈左低右高的斜翘状,因为开了车窗的缘故,灌进来不少湿润的泥土碎砂。
她听到那个女孩子的动静,这时候也顾不上刚才的龃龉了,强忍着浑身的疼痛,将手臂伸出去摸索两下,摸了个空,她问道:“喂,你有没有怎么样?”
对方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跟她置气,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听声音就在她的斜下方,钟尔摸黑找到手机,打开手电筒小心翼翼一照,看到她刚好躲在她车身撑起的空间中。
还能阴阳怪气,说明没事。钟尔才懒得惯她,拨号报警。
地下信号很微弱,她断断续续和对方接线员说明情况,富春路和利华路交界口,两名人员被困。
临近挂电话,那个姑娘终于硬邦邦地开了口:“叫他们快点,我的脚好像被压住了。”
钟尔回以一声冷笑,不过还是帮忙转达了。
顶着二次塌陷和氧气耗尽的风险,俩人开始等待救援,外界的声音遥远而模糊,恐惧在这种环境下成倍放大,钟尔受不了,打算拉下脸找对方聊天消遣时间。
结果那姑娘开始打电话了。
没完没了地打,大概把亲朋好友打了个遍,连遗嘱都立了,惹哭了好几个人。
钟尔:“……”
打了八九个电话,那姑娘终于暂时消停了。
但地下空间并未再度陷入沉寂,因为她开始找钟尔搭话,别别扭扭地:“你就没有电话要打吗?”
钟尔以牙还牙,不理她。
那姑娘继续套近乎:“我叫盛悉风,你呢?”
钟尔还是没理她。
盛悉风仿佛终于感受到她的冷淡,闭上了嘴。
只是安生了不到一分钟,盛悉风欲言又止地对她说:“喂……你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
钟尔不咸不淡地:“你自己不是有手机吗?”
“我不想用我手机打给他,你帮我打一个吧,就跟他说,说……”盛悉风语气彻底软化下来,斟酌着说辞,“说他老婆被困在地下了。”
夫妻吵架?怪不得这厮脾气这么大。钟尔没有多问,摸索过手机,按照盛悉风报的号码把电话打了出去,免提播放。
三声连接音后,对面接起来,一道年轻干净的男声:“你好。”
“你好,你老婆被困在地下了。”钟尔说。
“……”对面一时半会没出声,钟尔以为信号不好,正要看屏幕上方信号栏,他开口了,“你撕票吧。”
然后干脆利落挂了电话。
钟尔:“……”
估计把她当诈骗电话了,正常老公这会该打给老婆确认存活了。
一分钟过去。
两分钟过去。
……
盛悉风的手机迟迟没有动静。
尽管看不到盛悉风,但钟尔还是感觉到她身上的气压正急剧下降。
钟尔没在这个时候多事,选择当一个隐形人保持安静。
盛悉风收拾好了情绪,要以德报德:“你有要我帮忙打的电话吗?前男友、暗恋的人、形婚的老公也行。”
“没有……”钟尔脱口而出,开口明明是很坚定的,可不知怎么的,“有”字的尾音却急转直下地微弱了。
也许是生死未卜的未知给了她孤注一掷的勇气,也许是盛悉风给了她不留遗憾的借口,她改口:“也行。”
她向盛悉风报出一串多年不曾联系的号码,每报一个数字,都不禁因为自己的烂熟于心而更加震撼。
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以来,这个号码一直深深钉在她记忆深处,从未拔除。
盛悉风心不在焉,都忘了问她接通该说什么就直接按了拨打键。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一黑。
盛悉风干瞪眼两秒,不好意思地尬笑一声:“额,我手机没电了……”
钟尔:“……”
合着她生死攸关之际才放下的脸面,一鼓作气的孤勇,都这么浪费了呗?
“用你的手机打吧。”盛悉风积极撺掇她,“你不敢打的话我帮你打。”
钟尔攥着手机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短短一瞬间,无数个念头丛林惊鸟般扑腾着羽翅四散,最终却又归于平静,她自嘲一笑,不知是对盛悉风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算了。”
算了。
算了,天意。
她本来也没有想好要和他说什么。
只是一想到自己今天可能没有命出去,就鬼迷心窍地,很想听一听他的声音。
“钟尔。”两三米开外突然响起一道男声,吓了两个姑娘一大跳。
这人一直没出声,以至于钟尔和盛悉风都没有注意到地下居然还有第三个被困者的存在。
这声音陌生而熟悉,明明那么近却又如隔云端,雷击般撞到她心上。
我是在做梦吗?钟尔一下子有些迷糊了,轻微的缺氧让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那人不见丝毫被埋于地下的慌乱,一如八年前最后见面时的冷漠:“找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