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吃罢晚饭,传六说:“西瓜是刚来的,狗屁不懂!瞎飞啊,今儿你跟他值班,带带他,学点规矩,省的他在这潇洒走一回,啥也没记住!”
“要得嘛。”瞎飞答应着。
传六从床铺下面摸出一把扑克牌,吆喝道:“哥儿几个,来来来,摸几把。”
几个犯人一声欢呼,兴高采烈地围了上去,坐在传六的周围,像一圈大掰蒜一样,等着发牌。瞎飞眼馋地咽了口唾沫,脸上满是羡慕的神色。
听口音,瞎飞是南蛮子,不但说话卷着舌头,而且身材也瘦小,脸像枣核,眼睛里闪烁着精光,让我不由得将他与黑暗中的老鼠联系在一起。没办法,谁让他长得贼眉鼠目的呢。
瞎飞坐过来,用蹩脚的普通话说:“小老弟,先把大家的碗筷收一哈嘛。”
这叫什么事啊!我自己一颗米没沾,还得帮他们收拾残羹剩饭。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站起身,把他们的碗筷以及骨头杂物归整起来。瞎飞满意地点点头,“要得!要得!”用衣袖抹了抹嘴,又道:“我给你讲哈勒点儿的规矩嘛。那个墙上的《《监所规则》一定要背到起。不然,狗日的干部不整死你龟儿子才怪!”
那张《监所规则》我一进门就看到了,只是没有想到还要背下来。不过,这个对我这种长期背书的学生来讲也是小菜一碟!
瞎飞扭着头,盯着那边的牌局,心不在焉地接着又说:“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整理铺盖,洗漱,吃饭,八点半干部训话,九点可以在窗子外头的坝坝头自由活动。嘿嘿……你要是有子儿,可以买点东西孝敬大家。十点收监。哎呀,算球咯,遇到哪点儿说哪点儿吧!去背《监所规则》嘛!”说完,他就不再理我,自顾自地跑到那边加入牌局。
虽然十分惊奇他们竟然可以在这里公然玩牌,但今天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才知道很多时候只有切身经历过,才了解什么是真实。
也许,这就是社会,只有经受社会鞭打,才能真正成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相信,在人屋檐下,总有抬头时。
我背了一会儿,肚子有点饿了,嘴巴也有点渴了,身上的伤也火辣辣地疼。幸亏爹娘给了一副好身板儿,这些皮外伤,虽然看起来很恼火,其实并没有伤筋动骨。
那些人打牌打得好不热闹,也没人搭理我,想起瞎飞说起的坝坝,便踱到铁窗前,隔着钢筋抻着脖子往外看。窗外是个不大的院子,大概十几个平方左右,顶上拉着几道铁丝网,院门一旁有个敞开的小厕所,旁边有个盥洗台。这就是以后放风的地方啦。
这时,门口响起了推车的声音,刚才打饭的老头儿又推着车过来了,瞎飞忙喊道:“西瓜、西瓜,把饭盒递出去。”
我应了声,起身把整理好的饭盒拿到门口,递给老头儿,问道:“大爷,这里怎么喝水啊?”
老头儿接过饭盒,看我一眼,从推车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大杯子,然后又从下边拿出个暖瓶来,倒满了,推给我!我道过谢,迟疑着等他开价。老头儿却推着车子离开了。我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个不要钱。水比较烫,我把杯子放在墙边的台子上凉着,见他们打牌打的热火朝天,便凑过去看他们玩。
他们玩的是炸金花,赌注是香烟。瞎飞混迹于街头是靠赌博拐骗为生的,不但有善于察言观色和算牌记牌的能力,还有一手移牌换牌的手艺。因此,他们规定,瞎飞若参与,那他的赌注就要翻番儿。瞎飞倒也不在乎这个,他关心的是赌,而不是注!玩到高兴的时候,瞎飞毫不藏私地指点他们玩炸金花的技巧,甚至得意洋洋地吹嘘道,只要他洗牌,基本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即使瞎飞出双倍的赌资,他面前的香烟仍是只见多不见少!
老人和老张都不参与他们的打牌。老人自吃了饭,就躺在自己的铺位上一直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否睡着了。老张翻来覆去地在看一张皱了吧唧的破报纸。这两个人真是奇怪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