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黑衣人消失在夜色中,侧门将要被合上,忽地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俩侍卫循声看去,只见一截短木落在地上,许是从哪棵树上落下。
再回身关门,人已趁着这一息间闪身出去了。
宫卿出了门,望着身后的宫墙重重舒了口气,此刻纵然伸手不见五指,也觉着天高海阔心中畅亮得很。
待要往武阳侯府归去,却想到那皇宫中来去自如打通守卫的黑衣人,不免要替尚在宫中独居的皇帝忧心起来。
毕竟除了第一天圣上有些不正常外,其余日子待他还算好,自己不辞而别,欺骗于他已是大过错,如今眼见有人可能会不利于他,怎么再能袖手旁观,于国于私都不应该。
宫卿覆上面巾转身朝那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那黑衣人来到了七里街的一大宅子前。
七里街乃楚都富贵人家云集之地。
宫卿抬头,“谢府”。
刑部侍郎谢清玉的府院。
谢家世代清贵,以书香传家,这是他家的百年老宅。
宅中屋舍林立,树木葳蕤。
宫卿跟着黑衣人翻进了后院。
落地的刹那,枯枝微动,黑衣人猛地回头,目光锐利如刃。
宫卿慌忙闪身跃上树。垂目望去,黑衣人一身干练的夜行服,行的虽是鸡鸣狗盗之事,却胸腰直挺。
倒是隐有熟悉之感。
宫卿一时想不起来。
那人似是有感,在树下转悠了二圈抬头朝树上望来。
宫卿一惊忙收回目光,身子一蜷缩在层层茂叶之中。
那人没发现什么,便离开了。
宫卿再不敢跟得太近。
谢府虽大,仆从却很少,一路行来,几乎未闻人声。
黑衣人在宅中转悠了一圈,才寻了一小院走了进去。
小院主屋已灭了灯。
黑衣人挑开窗户跃了进去。
宫卿在外候了一会儿,也不见有动静,便轻轻挑窗朝里望去。
原以为从宫墙里出来的贼不偷个文书情报什么的也得来个刺杀。
如钩新月从乌云中探出头来,洒出几许清辉。
那贼人竟撸着大把的银票往怀里揣。
离贼人数步远的地方,李长河在榻上睡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知。
李长河是大哥的好友,幼时曾来东都住过一段时间,此次回楚都又蒙他多方照顾。这样的人宫卿岂能让他被贼人欺了去。
当下,轻跃入屋,素手一展,挡住贼人的去路。
那贼人侧身一闪,虚晃一记,已跃过宫卿跳出窗外。
倒是好身手。
宫卿哪里肯依,紧随其后。
两人在院中一逃一抓,转眼过了数十招。
掌风从颊边擦过,几许碎发从耳根掉落。宫卿心惊,此人武功怕不在自己之下,遂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敌,招式也变得凌厉,虽无利器,却招招致命。
贼人再次躲过一招,已是恼怒,从身后取出两柄半尺长的短刃直直刺来,短刃通体乌色,在夜色中暗影隐约,也挥刀边哑声怒道:“你竟为了那个野种要朕性命!”
宫卿俯身狼狈躲过,听到这一个“朕”字只觉得乌云压顶,前途无望。
他凭着灵巧钻入楚禾的双臂间,双手死死拿捏住他手腕,生怕一松劲,这人便两手一翻将匕首插入自己后背。
宫卿抬头直视楚禾,对着那如浓墨般的黑瞳道:“奴婢没有,奴婢不知道是你。”
楚禾闻言只是轻嗤一声:“每一个人都值得让你杀朕。”
李长河、夏玉荷……无数稍稍对他好的人,都能让他为他们报仇。唯独他对他的好从始至终漠然无视。
宫卿闻言冷汗瞬间额上流下,他缓缓松开手,扯落面巾露出整张脸,郑重道:“没有,圣上是奴婢最重要的人。”
楚禾望着他命门大敞的后背,又是轻轻凉寒一笑,眼底如覆薄冰冷意更深:“你便是仗着朕心软舍不得杀你,便欺负朕。”
宫卿忙道:“没有,奴婢说的是真话。天地君亲师,奴婢已无父母兄长师父,那么圣上当之无愧便是奴婢重要的人。”
“呵……”
似是不信。
宫卿退后半步,剑尖抵着背心,闭上眼:“无以为证。”唯死可证。
面色苍白,神情却还算平静,只是轻颤的身子,额间不断冒出的冷汗彰显了一切不过是强自镇定。
“怕了?”楚禾心里莫名惬意起来,他最讨厌的便是宫将军那波澜不惊死水般神情,似乎他在他眼里跟一张桌子一条凳子一般无二。
“奴婢自是不想死的。”宫卿坦然。
“也有你怕的时候!”楚禾收了短刃,一手扯了自己脸上的蒙布,倏然一笑,冰消雪融如清月破云,一扫阴霾。
宫卿眼瞧着短刃入鞘,圣上眉眼松动,悄悄松了口气。眼神不自觉地飘向楚禾鼓囊囊的胸口,暗忖这些银票是不是善育堂筹集的善款。
“哼,善育堂的款项早已被谢清玉换成米粮布匹等物件了。”楚禾对于宫卿的小心思心知肚明,“那老滑头敲了同僚们好一顿竹杠怎会把银子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