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男人,便是女人也听不得别人说小的。
宫卿双手掩胸,瞪着一双水波潋滟琉璃眼不顾君臣之仪驳道:“你胡说,十三岁的女子便是小的没有的也多了去了!”
这回楚禾笑得前俯后仰,几欲岔气:“宫卿差十日就十五了。”
套着宫表小姐外壳的人自是听不明白这是何意,但也不妨碍聪明如他理解这其中的深深恶意。
他冒着大不违之罪狠狠啐了圣上一口,学着营地边上山村里的小娘子那般翻着白眼骂道:“色胚!”
受了白眼的色胚顿时笑得更欢畅,活了两世才头一回见到这么娘子气的宫卿。
原来小宫卿这么可爱,被欺负时像只红眼睛的小白兔,撩拨得狠了便化身为小野猫时不时地挠人一爪子。
嗯,看在他这么好玩的份上,楚禾觉得可以暂时放下屠刀,留下宫表小姐的小命。
宫表小姐的命暂且保住,乘着楚禾心情尚可,便问道:“不知圣上何故要抓我……表弟?”
楚禾眉心一拧,这倒有些不可说了,默了一会儿才给了个答词:“朕在宫里瞧见了一封父皇给宫老侯爷的信,想着既然老侯爷不在了就交给宫卿。”
宫卿闷闷地舒出一口浊气,又问:“那为何要派那么多军士来拿人?说声传召入宫不就行了?”
嗨,这个目无尊卑的小反贼,给个架子就爬上天了,居然敢质问起圣上来了。
楚禾翻了脸:“宫卿向来是个奸邪的,朕怕好好跟他说,他便蹬鼻子上脸踩着朕的头颅蹿上天去,少不得先擒了来。”
宫卿一听圣上对他误会这么大,忙规规矩矩地叩首诚恳地再度表达自己及宫卿,还有武阳侯府一干人的赤诚忠心。
他难得的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见圣上一副爱理不理地态度,急得膝行几步一头叩在了楚禾身侧。
额头抵着楚禾逶迤在地的紫金色华袍,情急之下额角几乎擦着他另条完好的大腿,现在倒不避着了。
楚禾似能酥酥麻麻地感到他那额间的碎发钻过衣衫轻触在自己的肌肤上,眼皮下是一截白得发亮的雪色脖颈,那方雪色沿着形状优美的曲线埋没在暗绿色的衣衫之中。
楚禾骤然惊觉,宫卿这口香肉他还从未真正尝过。
他端起茶盏灌了一口,狠狠将刚刚涌起的焦热浇灭了下去。
平静地扯个理由解释道:“那是先人留下的遗物,搁在御书房暗格内,朕想着事关机密必要当面交到宫卿手中,但又担心他与侯爷有龊语不肯接信,遂带人来先将人提溜进宫,好好言语后再将信件交与他,也当替父皇完成了一心愿。”
宫卿抬起头,似是很不能理解今日一番大干戈只为了让他看一封信,亏武阳侯府得到李长河飞鸽传书后,个个唬了一跳,最后还是香环想出这个易装先逃的计策。
宫卿不自然地扯了扯衣襟,这还是香环的衣服,香环姐姐足足比她大了两个号,这衣衫也是极不合身的,倒显得他胸颇小。
他低声替自己辩道:“其实表哥还是十分讲理的,当年只不过稍稍顶撞了侯爷几句,他还是很孝顺的。”
楚禾看了他一眼,缓了脸色。
宫卿又再接再厉道:“圣上真是善心又体恤之人。”
楚禾扯了把嘴角,难得宫将军也有拍彩虹屁的时候,且不知这七彩烟障后面又是什么,只听得他又期期艾艾提议道:“小女从小与表哥长在一处,深知他的脾性,别人不知道他在哪儿,小女倒能略知一二。不如圣上把那信交给小女,小女这便下车寻到表哥交给他。”
嗬,这宫表小姐可不像有去能返的样子。怕是待他回到宫中等到的就是宫表小姐突发急病,宫世子带着表妹远走求医的好消息。反正左不过是马车一个来回的时间,表哥与表妹都不见了。
楚禾:“朕就怕表小姐像那打狗的肉包子般一去不回了。”
闻言宫卿眨着眼干巴巴地陪笑了一下道:“哪里。小女不过是怕圣上拖着伤腿来去不便加重伤势罢了。”
嘴上竟是这般的体贴。
楚禾嘻嘻笑开,亮出一口森森白牙,曲指勾起他的下颌,整张俏脸顿时近在咫尺触手可及,慢声道:“无妨,朕与卿卿在寝宫里等着便是,他一日不来咱就等一日,十日不来咱就等十日,若一辈子不来卿卿与朕正好相守一辈子。”
回到长生殿,楚禾重新躺回久违的福寿万代雕花大床时长长地舒了口气,枕着绣竹大迎枕,品着喷香的翠螺茶,又瞧着垂首敛目站在一边的女版宫卿,这才有了再世为人的惬意。
看来老天也知上世薄与他,今世打算强烈弥补啊,呀呀,他只能生受了。
只是宫卿现在是什么样子,一身老旧的布衣,还是不合身的,那一头好好的乌发乱糟糟顶着两个可笑的发髻,扎发髻的竟还是个朱红的缎带。
想当年那宫将军便是一身黑衣也能配上个同色金纹封腰生生穿出个俊俏风流之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