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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白石河镇(十三)

一顿饭刚刚吃完,小椿正准备去捞她的盆儿,迎面便走来两个脸生的女子,其中一人怀里还抱着只毛色赤红的小狐狸。

“小椿姑娘能替我们也加一层护甲吗?”妇人轻声央求,才说完,旁边的姐妹就打断她,低低纠正道,“给孩子就行了。”

她听罢方觉失态,忙补充,“噢对,我们便不麻烦了。只是孩子还小,我二人法力不济,怕庇护不住它。”

“没关系啊,小事情。”

小椿不以为意,她向来大方,毕竟白栎树天生地长三千年,灵力充盈丰沛,从未有过枯竭。

当即就翻手结印,毫不含糊地给三人都上了一个坚实的白栎盾壳。

两只狐狸精千恩万谢地走了。

她叉腰仰头舒展了一下脖颈,兀自欢快地转过身去,冷不防眼前骤然一黑。

仍是那种天旋地转的晕眩感,这回似乎来得比先前更猛烈,连双腿都跟着发软。

嬴舟恰好在她旁边,眼疾手快地一伸小臂,让她借力扶住。

“你怎么了?”

他观察她的脸色,只觉瞳孔中的眼神很涣散,“哪里不舒服吗?”

小椿揉着鬓角,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应该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嬴舟的视线落在那盆白栎树苗上,靠下的几片叶子俨然有些蔫败,不及她凝成实体前那么生机勃勃。

“是不是妖力消耗得太多……你快上床去躺一躺。”

今日的软垫铺了两层,比前些天更舒适,然而她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像只被霜打过的茄子,眉宇间尽是困意。

司马扬号称读书破万卷,医术多少也会点儿,这医人和治妖并不全然相同,可修出人形之后的妖,五脏六腑却与人族是如出一致的。

他把脉摸了摸脉象,只能讲个大概:“小椿姑娘内体气虚,因而时常困顿,疲倦乏力,精神不振。所谓‘气实形实,气虚形虚;脉实血实,脉虚血虚’。”

末了,面朝一边,向嬴舟与大猞猁解释道,“对妖而言,也就是元气不足,灵脉微弱。”

大猞猁前半段压根听不懂,好在这老东西后半句总算讲人话了,怔怔地颔首:“意思便是说,咱大姐是劳累过度,没补好身子,对吧?”

嬴舟蹲在小椿床边,两手扒着床沿,目光担忧地注视着已陷入沉睡的女孩子,那神情几乎是愧疚的。

尤其在听到司马扬说“元气不足,灵脉微弱”八个字之后,整个人显而易见地露出些许落寞。

“听你们所言,小椿姑娘最近才凝成人身,为了维持变化,又给大伙儿做护甲,想必是妖力损耗过多。”

闻得此话,嬴舟的双肩便轻轻一垮。

倘若他此刻有犬耳,八成已经耷拉下来了。

自己压根忘了这回事。

小椿化形至今也不过四五天,要护他斗巨蟒,要给几只小妖疗伤,还要负责里里外外几十人的护身罩甲。

都没想过要她好好将养。

司马扬:“其实不必太过紧张,放她自个儿睡上几日,休息够了自然就恢复了。草木的自愈之力乃妖中之最,可比你我厉害,勿须忧虑。”

这一点,大猞猁倒是深有体会。

“没有更好的办法吗?”嬴舟扭头问,“我是说……可以辅助她快些康复的。”

“比如传功?修炼?或是吃什么灵丹妙药?”

“唔……”后者拈起长须沉吟,琢磨片晌开口,“这树么,追根溯源还是绿植,对其根茎最好的滋补,自当数肥料最……”

谁知他一句没说完,刚还睡得人事不省的小椿猛然睁开眼,有点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意味,揪着嬴舟的衣袖:

“我……不要羊粪……”

嬴舟:“……”

“不不不,小椿姑娘多虑。”老司马赶紧稳住她,“老夫指的并非普通的农家肥,而是长于山间的一种灵物。”

“此名为‘牛蹄芝’,模样与灵芝有三分相似,颜色略泛紫。寻常百姓拿它当野菇吃,我倒是曾见一只花妖用这个来疗伤,碾碎后盖于土壤之上,效果很是不错。”

“好。”嬴舟明白,“我知道了。”

“午后我去城郊山林转转,倘若有就摘些回来。”

临行前,小椿犹在用目光怨念地送他离开,那神情不言而喻,如果这灵芝是挂羊头卖狗肉的粪肥,她宁死不吃。

白石河镇郊外被圈入结界内的范围并不小,他们此前仅在官道上活动,却鲜少去道旁的木林之中。

嬴舟也不知穿过翠竹屏障后自己还能走多远。

他拨开碍事的灌木丛,沿着潺潺清溪往深处去,肉眼所见是高耸繁茂的几座山,青葱树木堆了满坡皆是。

司马扬只说“牛蹄芝”与灵芝相像,却不晓得是不是也生在那些潮湿腐朽的断木附近。

他只好捡了根树枝当开道之用,专注地翻弄四周杂草。

外行人要在山中寻药材可不是件轻巧的事,加上嬴舟的鼻子不及先前灵敏,搜找起来便愈发艰难。

转眼,半下午的光景很快就要过去。

司马家在这时段里是最静谧恬适的。

懒洋洋的偏西之阳洒光在院内,负责留守的几人皆晒着暖阳昏昏欲睡,连四处晃荡的啄米鸡也泛起懒,蹲在枝桠上打盹儿。

因着嬴舟的吩咐,大猞猁兢兢业业地守在小椿床边,寸步不离,他弟弟则在院中盯着那只青蟒,兄弟俩宛如一对各司其职的牢头,隔着一扇门一起百无聊赖。

天边推移来的层云渐次遮住了红日。

朝三支着下巴,呵欠连连,脑袋朝下点了好几回,险些撑不住要睡。

他脸颊在桌角重重磕了一记,这次算是彻底清醒了,咂咂嘴,佯作无事发生地抹了把唇角的口水印子。

正晃眼看向手肘边,却登时愣住。

只见那白栎苗竟比几个时辰前还要枯萎颓丧,明明是棵朝气蓬勃抽条的小树,居然都开始掉叶子了!

而恰在此刻,朝三听见花盆内发出极清脆的一声“咔”,好似什么单薄的瓷器碎掉一样。

他本能的认为是罩在树苗上的盾甲。

可事情并未就此结束,很快连小椿那处也传来了“咔”地脆响,接着便是他自己的身侧。

“咔——喀——咯——”

这动静好比民间过年放鞭炮,屋内屋外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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