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时,小椿已然行至黑墙五步之外,她根本半点也不迟疑,一脚踩下去。
就在这刹那,墙上的刺应声而动,狰狞而暴虐地朝着地面扎下。
乍起的银刺粗细不一,密密麻麻,只是望一眼都能让人毛骨悚然,鸡皮鼓动。
角落里的司马家几乎提了口气在嗓子眼。
女眷们不禁惊呼出声。
“叮叮当当”一片响。
小椿神色自若地朝前走着,连个格挡动作也没有,那些寒光凛冽的银刺便被轻而易举地挡在她身侧几寸之外。
少女来到墙下,抬手掀起结界,简单得好似在挑一卷帘帐那般。
众刺猬精惊惶不已。
更多的则是让这场面愣得出了神。
司马扬的冷汗从额角滴到了衣襟上,心头恐慌到了极点。
想不到自己的防御会被人毫不费力地打破……而对方甚至都不曾出手!
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小椿踏入这方屏障内,目光随意打量周遭,在面前的司马家人脸上扫视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处。
满场的人全在发怔,近乎都呆了。
司马扬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到自己年幼的孙女跟前,忽然单膝蹲下。
这小刺猬兴许才刚学会讲人语,清澈水灵的双眼里满是懵懂。
小椿执起她的手臂,抬起掌心覆在一条险恶的刀伤上,伤口既深且长,或许才留下不久。
不多时,浅淡的萤光便自她手中缓缓亮起。
光团里浮荡着草木清新的水汽。
她神色平常,嘴里像哄小孩儿那样悠悠道:“很快就要长新肉了哦,会有点痒,可别挠它。”
司马扬微张着嘴,望着她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而这姑娘似乎并不在意其他,从始至终只垂着眼睑,专注地给女孩治伤。
*
嬴舟本就不是个能说会道之人,与其费口舌辩解一通,还是暴力解决来得更直接。
司马扬引以为傲的术法在小椿绝对的防御面前几乎不值一提,一家老小给人捏在手里,他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了。
破庙里剑拔弩张的氛围终于退却下去,难得平和起来。
嬴舟与司马扬夫妇对坐而谈,小椿则在一旁抱着司马家的小女儿,一副时听时神游的样子。
而两只猞猁由于劣迹斑斑,依旧被罚守在黑墙之外,蹲坐于大门处,呵欠一个接着一个。
“‘朝三暮四’兄弟俩说的不错,我来白石河而今这是第三十二个年头了。”司马扬长叹道,“禁术发动时犬子一家与我夫妇二人正在房中安睡,整个镇上在此间待得最久的妖,大概也就是我们了。算算时日……”
他掐了掐指头,带着询问的口气望向自己的夫人,“有两年又八个月了吧?”
司马夫人纠正:“两年八个月又二十六天。”
他哦了声,示意嬴舟,“就是如此。”
事发至今,居然已有整整两年。
嬴舟面色不着痕迹,心头却狠狠地震惊了一番。
“那在此之前,城内什么征兆也没有吗?”
司马扬摇头且道:“这事讲来确实古怪,白石河一代惯来风平浪静,百姓又都安居乐业,真是好端端的,突然第二日睡醒便重复起了上一日的事情。”
小椿正专心玩着小女孩儿的发辫,听闻不经意问了一句:“上一日到底是哪一日?”
司马夫人:“八月十六。你看那街市铺子里还有不少月饼卖呢。”
八月十六。
今年的月亮似乎是八月十五满月。
古早便有前人口口相传,说月轮中蕴藏着深不可测的灵力,是以月圆之日擅长夜行的妖类会比平时法力更加高强。
施术者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择在十五日作法吗?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嬴舟沉吟许久,开口问道,“既是被称作‘禁术’,那使用这个术法,究竟能得到什么?”
目前来看,那个施法之人似乎犹在暗处。而除了让时光往复循环之外,他也未曾有别的什么举动。
在门口百无聊赖,坐着捡石子儿的大猞猁回头应了一句,“还能有什么目的,不就是放任大家自相残杀,最后好坐收渔利呗。苗疆的蛊王您知道吧?想想看,满城的妖力都聚在某一个人身上,不比它自己挨个抓省事儿啊?”
嬴舟听完,没有全然无视,却也不觉得有理,兀自摩挲着手指,若有所思地否认。
“不对。”
白石河镇并非什么热闹之地,对方若真想养蛊,大可寻个繁华的城市下手,犯不着找这种乡野村落。
更何况。
两年。
足足两年。
明显这术法若要维持,施术者必然得耗去极大的灵力。
而城中的精怪多是如司马扬这样不耽于修炼的小妖,指不定最后全吞噬了也无法不足缺口,舍本逐末,至于么?
嬴舟沉默片刻,抬头去询问司马扬的意见,“先生对此怎么看?”
后者起初看他与猞猁为伍,原以为也是个不懂礼教的莽夫,不曾料几番交谈之下,发现这少年竟意外地谦恭端方,态度自然而然就缓和了许多。
“我与公子所虑相同。”
“你既在意施术者求之为何,倒不如换个思路。”司马扬手指打了个圈,“不妨想一想,为什么选择在白石河,而不是别处呢?”
“白石河镇里……”他垂目说完这几个字,望着司马扬,“必定有它未尽未了之事?”
所以才会把时间定在八月十五。
也就是说,那一天。
一定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