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见他并未真醒，便有意无意地接话道：“我扎哪儿啊？”

禺疆迷迷糊糊地说：“就是刚才那里，我没骗你，是真要命……”

苏苏愣了一下，塞了个枕头到他怀里，代替自己，他抱着枕头翻了个身，满足地响起了鼾声。

苏苏轻轻坐起身，不由自主地瞄向了他的肚脐，那么，现在这个天赐的机会就在眼前，从那里扎下去，一切都可以结束了不是么？

她慢慢抬起手，油灯清晰地照见了她手中幻出的钢针……

忽然，她听见断续的鼾声里又夹杂了一句模糊的呓语，她一回头，禺疆正紧紧将那个枕头贴在面颊上，“我就只喜欢你一个，就你一个，你呢？”

钢针停在苏苏的手中，终于，她的手垂落下来，钢针消失了。

万籁俱寂的夜，唯有轻轻的潮涌，为所有人的梦打着不变的节拍。

凉意从夜空中划过，海上的风，从子夜时分开始刮起来，吹动了平静的海面，那海面上，竟浮出一个人来。

她仰躺在水波中，一动也不动，披散的长发浸在海水中，像荡漾着的海藻。

沈苏苏就这么无声地躺着，看着海岸边月光下白森森的灵旗。

泪水渐渐充盈了她的双目，天地间仿佛只剩了她一个，不必再隐藏，也不必再顾忌，也不会再有希望。

杨戬真的死了，她如愿了吗？她也可以死心了么？从今往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值得恨，值得怨，值得怒，又或者，值得伤心，值得……还有什么呢？

她已经为庆祝他的死，赴了狂欢的盛宴，又谁会懂呢，她怎么想要如此？苏苏把嘴边的泪咽了下去，她等着呢，等着他抱着一束栀子花，来嘲笑她的放浪，可是他不会来了。

原来死是这么便宜的一桩买卖。她为什么要悲伤呢？她原本就是要亲手杀了他的，可她就是那么没出息，燕子矶头那么好的机会，她却一心帮他逃走！

如今不用假她的手，他便死了，她为什么不开心！

那些灵旗被夜风吹得猎猎飞舞，苏苏忽然觉得那是一张张得意的脸，正在笑话她，她怎么会哭呢？不，你们都看错了，她没哭，那是因为海水本来就苦咸，就像狂欢……是因为本来就疼痛……

一阵海浪打过来，苏苏把头埋在海水里，杨戬，你听见那个魔头说什么了吗？他说就喜欢我一个，多可笑的结果啊，这就是我沈苏苏的宿命。

没人爱过苏苏，只有他，所以我不能杀他。他要三界，那就让你去要吧，三界怎么样跟我沈苏苏再也没有关系了。

不是还有哥哥吗？苏苏忽然觉得有那么一点儿舍不得，可是她很快就把跳到脑海中的这个影子打散了，她不是个好妹子，她的存在只会给哥哥丢人。

有她这个妹妹，对一个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热血汉子而言，只会是个耻辱。不过，以后再也不会连累哥哥了，因为很快，就没有以后了。

苏苏放缓了气息，抬起手，手中已多了一把利刃，她凝视着它，将它对准了自己的咽喉，她的嘴角有了笑意，仿佛看见了幸福的彼岸……

忽然，那刀刃的寒芒似被另一种光反射，诡异地闪烁起来。苏苏一惊抬头，但见海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月亮？银色的月光洒在海面，也包围了苏苏，那么皎洁，却没有一丝暖意。

苏苏的目光冷了下来，渐渐如月色一样的冰寒。嫦娥，你如何能置身事外？他相思了你千年哪，你如何能不回报他？你凭什么让他如此孤独地死去？

沈苏苏面如凝冰，从海水中振身而起，向那一轮明月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