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真相如何她已无从得知。
在大火燃起时,沈菱歌除了解脱还有恨与不甘,若能重来一次,她定要换种活法。
谁能想到,她再睁眼竟然真的回到了这里,所有痛苦的起点。
她是死了,还是在做梦,还是……
沈菱歌怔怔地看着那破旧的界桩,蓦地起身,跑回到马车旁,魔障般的四处翻找,终于在包袱中找到了一面不值钱的铜镜,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她手指轻颤着将镜子举起,就着熠熠的霞光,她看见镜中有个透着苍白病气的少女。
眉若翠羽,琼鼻樱唇,长睫微湿,右侧鼻翼处有颗浅棕色的小痣,额头那个尚未结痂的伤口不仅不丑,反倒添了两分雨打桃杏的娇弱之美。
与她十六岁那时一模一样。
沈菱歌倒吸了口气,手指冰凉,她心底有个疯狂的想法。
她,死而复生了。
沈菱歌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性是真的,她便要试着活下去。
现下首要的就是离开这里。
她收起铜镜,拢起地上仅剩的几件旧衣,背着小包袱,下意识的要往前走。
可刚迈出步子,她的脑海里就闪过了零星的画面。不行,前世她就是在出了徐州界后遇上的山匪,但她也不能往回走,表哥便是从那个方向追来的。
若所谓的山匪和英雄救美,都是表哥一手策划,那她回头无疑是自投罗网。即便她没遇上匪贼,光是如此狼狈的孤身一人,只要他有心算计,她的名节也难保。
尤其是她想到那人假装深情的模样,便觉得恶心作呕,在她回京见到父亲,与此人清算之前,都不愿和他有任何干系。
沈菱歌思及此,只得停下了脚步,现下她是前有狼后有虎,寸步也难行。可算着她清醒的时辰,表哥马上便要来了。
她该怎么办?
难道重活一次,她也逃不脱命运?
不,她的仇还未报,她不愿重蹈覆辙更不想死,她要活着。
沈菱歌紧紧地攥着手掌,乌黑的眼里,有着不同于青涩面容的坚韧与决绝。
正当她举步维艰之时,她听见身后的大道上传来了隐隐的马蹄声,僵硬地回头去看,便见扬起的尘土间,有辆极其气派奢华的马车缓缓向前。
她的眼睛倏地亮起,她想起来了,当年在她被表哥救下时,也有辆马车经过,但那会她害怕极了,哪还顾得上什么其他人。
只是没想到他们与那辆马车的行程一致,都是要上京,路上难免会再碰上。她也见过两次马车上的贵人,等情绪稳定后,听表哥与护院闲聊才得知,马车上的人是安王。
当今陛下年仅八岁,先帝临终前给他留下了两个辅政大臣,以及一个手握大权的皇叔,相互制衡。而这位安王在一众王爷中排行第三,也是唯一不参与朝政的。
他在皇子时期便是出了名的平庸,长相平庸,文武平庸,只爱遛狗逗鸟和美人。不论遇上什么事,永远都是笑呵呵的打圆场,他性子和善,从不与人为敌。
沈菱歌当时听听也就过去了,她的父亲不过是个商贾,她那几个伯父虽然都是当官的,但离这些皇亲贵胄太远了,不论安王如何平庸,都与他们这些小民无关。
按照记忆,安王的马车是要更晚出现的,不知为何竟然提前了,那是否说明,表哥马上也要来了?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沈菱歌的呼吸都急促了些,再看向那辆金龙蟠顶的马车,眼里多了两分的炙热。
既然传言安王是个和善之人,那她上前求救,或许他会大发慈悲,施以援手。而且这一路有安王在,表哥是绝不敢上前的。
但,马车会不会停,安王会不会救她,本身就是在赌。
或许她直接就被当做是乱民刺客,死于马蹄之下。又或许她拦下了马车,真的被救了,等进了京城被人知晓,她与这偏好美人的安王同车,这清白依旧是保不住。
就在沈菱歌犹豫时,马车已经到了眼前。
几个身穿劲装的带刀侍卫在前开路,那辆金龙蟠顶的马车,紧随其后。
在马车路过时,不知为何,她似乎感觉到了一股寒意,愣愣地往后退了半步,而后眼睁睁的看着马车从她面前过去。
沈菱歌心底发虚,止不住想要退缩,可莫名地又是阵心悸之感,回头去看,果真瞧见路的尽头有人追来了。
由不得她犹豫了,摆在她面前的,一个是生机一个是死路。
就算有可能会死在马蹄之下,就算可能会丢了名节,也得赌一把。且离京城还有这么长的路,总会有转机的,只要先离开这里,离那让人作呕的人。
沈菱歌看着已经驶出一段距离的马车,咬了咬牙,不顾浑身的伤,提着裙摆拼尽全力追了上去。
这条路蜿蜒难行,为了不颠着车内的贵人,队伍的速度很慢,反倒是给了她机会。
地上满是碎石,沈菱歌穿着绣花鞋,便是走都够呛更何况是追马车,她好几次险些崴了脚,脚后跟已经磨破了皮。
但好在,追上了。
在道路的尽头传来另一阵马蹄声的同时,她抱着进火海的决心,朝着马车冲了出去。
领队的两个侍卫,被这突然冲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只差一点,便要撞在她的身上。好在他们机敏,立即握紧了缰绳,硬生生将马停了下来。
沈菱歌面色惨白心跳如鼓擂,攥紧的手指在掌心磕出了深深的血痕,但不论如何,第一步她赌赢了。
看着紧闭的马车,以及身后逼近的马蹄声,她来不及想太多,朝着马车直直地跪了下去,以头抢地气息微弱地哀求出声:“求贵人救救小女。”
沈菱歌本就纤弱白皙,此刻跪在高大的黑马前有种剧烈的反差,衬着她愈发瘦弱娇小,再加那带着颤音的声调,看上去尤为惹人怜惜。
时间在点滴间流逝,她听见侍卫压低嗓子向马车内的人禀报,却无人来搭理她。心在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中,缓慢地下沉着,整个人像是溺水一般,连呼吸都停滞了。
就在她绝望之时,她好似听见车帘被掀起的声音。
她浓密潮湿的长睫颤了颤,既忐忑又期待地看向车内的‘安王’。
万万没想到,对上的却是双极尽冷漠的眼眸,那人五官深邃锐利,鼻梁高挺,一张脸近乎完美。他身着黑色宽袍,只是随意的盘膝坐着,便似有股冲天而来的气势,叫她心底发怵,不敢动弹分毫,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完了,错了!
这根本就不是安王。
沈菱歌怔怔地看着眼前人,脑子一片空白,她刚经历完一番生死,从火海中醒来后拖着受伤的病体,又追着马车跑了许久,早已气虚体弱。
再被那人冲天的煞气所慑,只觉喘不过气来,在身后的马蹄声到耳畔之际,她双眼一黑,倒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