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撞书房门的嬷嬷早就等着回话了,见状立马开口,把李暮在大老爷书房的事情一五一十给抖落了出来。
李闻道一听李暮居然跑去他的书房,直接从椅子上刷地一下站起来:“她去书房了?可曾碰坏书房里什么东西没有?”
钱氏发现李闻道对他书房里那些东西比对女儿还要关心,顾不上家里其他人还在场,怒道:“老爷!”
李闻道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身子。
老夫人怕他们夫妻俩在小辈面前吵起来,开口道:“行了,老大家的,赶紧让暮儿去把衣服换了,莫耽误出门的时辰。”
钱氏这才收敛了怒火,带着李暮进里间换衣服。
李闻道等钱氏进去,转向老夫人,压着声怕钱氏听见,又挺着调子,努力不让人看出自己惧内:“母亲,外头马车已经备好,随时都能出发,你们只管先去,我、我去书房看看。”
老夫人简直脑壳痛:“去什么去!叫人把书房看好,等从清晖观回来再去看!”
孝字大过天,李闻道无法,只能听老夫人的。
待李暮换好衣服,一家人总算乘上马车出了门。
李云溪不顾三夫人阻挠,非要拉着李暮坐一辆马车,正好钱氏有话单独跟李闻道说,就放李暮去了李云溪那。
同李暮、李云溪同乘一辆马车的,还有二房的庶女李楹。
李楹就是书中和李云溪一块被贬为罪奴,最后又因得罪贵人,被活活打死的李家七姑娘。
李楹今年十岁,性子被二房的姨娘养得略有些娇气,和李云溪关系时好时坏,前几日俩小姑娘还在为谁的绢花簪更好看吵得脸红脖子粗,今日就因“不用在家练琴真是太好了”这样的共同话题凑到一块,说教琴先生的坏话。
李暮在一旁看着,心想:李家算是逃过一劫了吧。
李暮抬手覆上胸口,隔着衣服布料感受了一下那封颠覆全府上下所有人命运的书信。
她那一杯茶水只弄脏了最外层的披风与裙子,所以换衣服也只换掉了这两件,长袄不曾脱下,自然也就没人发现她在汗衫里藏了一封信。
可总这么藏着也不是办法,她得找个机会,把信烧了才行。
……
细碎的雪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早上。
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林池带着一支队伍,快马从清晖观到燕王府,下马后把缰绳扔给门房,问凑上来的管事:“我哥呢?”
管事忙道:“王爷在花园呢。”
林池蹙眉,本就不善的面容又平添几分凶煞气:“大冷的天,他不在屋里好好待着,去花园做什么?”
林池快步入内,管事跟在后头:“谁说不是呢,去花园也就罢了,还非得让人给他备酒,这要让大长公主殿下知道可怎么办啊。”
“他还喝酒?!”林池语气加重,若是旁人听了,定要被骇得两股战战,偏那管事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并未觉得多吓人,只盼他能好好管管他那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兄长。
赶到花园,林池一眼就看到了在湖心亭里煮酒发呆的男子。
男子并未束发冠,满头青丝披散肩头,仅在背后用缎带随意捆了两圈,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闲适慵懒的气息。
林池踏进湖心亭,不等男子反应,拔刀一挥,将亭子四周束竹帘的勾带给削了,遮风挡雪的竹帘倏倏落下,亭内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男子轻叹:“这么好的景色,不看多可惜。”
林池噌地一声收刀回鞘:“等你身体养好了再看。”
男子随口道:“万一没好养便死了,岂不是遗憾终身?”
林池的脸色越发难看:“别胡说。”
男子无所谓地轻笑一声:“不说就是。”
他抬手替林池舀了一杯酒:“来,试试娘珍藏的白玉饶,我叫人去大长公主府拿的,赶紧喝,等娘知道就喝不上了。”
清澈的酒液倒入杯中,林池原地站着没动。
男子:“阿池。”
林池拿他那混账兄长实在没办法,只能卸下腰间的绣春刀,坐下后用力往桌上一放,表达自己的不满。
男子全当没看见,笑吟吟地催促他:“喝。”
林池举杯喝了,如牛饮水,一口闷。
男子又给他舀了一勺,顺带也给自己舀了一勺。
这回不用男子催,林池不仅把自己面前的酒给喝了,男子面前那杯酒他也没放过。
被抢了酒的男子:“那是我的。”
林池放下酒杯,扯开话题:“按照你的吩咐,城外那批流民已经安置妥当。”
男子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只丢出一句:“辛苦了。”
说着,他不知从哪又摸出一个杯子,给自己舀上一杯酒。
林池伸手便将那杯酒拿走,倒进自己嘴里。
眼看着美酒被抢,男子说翻脸就翻脸,砰地一声把酒提子扔进温酒的热水中,溅起的水珠沾湿了他的衣袖。
林池心头一跳,却还是坚守底线,不肯让兄长碰酒。
亭内一时无声,过了会,林池又说:“方才探子来报,戚太傅又偷偷送了两封信出去,一封送到了禁军统领崔万驰府上,还有一封送到了吏部侍郎李闻道府上。”
男子可有可无地唔了一声。
林池:“兄长准备何时收网?”
男子敛眸,兴致缺缺道:“端午吧,那天热闹,就当给戚太傅助兴了。”
林池哑然。
意图谋害皇室乃是大罪,拿这事给人助兴,他哥是认真的吗?
就在这时,管事又领了一名锦衣卫过来,林池起身走出亭外,从那锦衣卫手中拿到一支用蜡密封的细竹管。
竹管有尾指那么长,林池催动内力将竹管捏碎,从中拿出一张纸条,看过后眼中浮现一抹诧异。
他拿着纸条回到亭中,迟疑道:“安插在李闻道府上的探子来报,说是李闻道还没发现戚太傅偷偷给他送的信,那封信就被他女儿拿走了。”
男子倏然抬眸。
林池又添上一句:“那探子还请罪,说书信藏匿处本有仆从洒扫,李家姑娘轻易进不去,是她为了确认书信内容提前将人都支走,这才让书信落到了李家姑娘手中。”
男子问:“信呢?”
林池:“被李家姑娘藏在了身上。”
男子抬起一只手,支着脑袋:“那李家姑娘,现在何处?”
林池默然片刻:“随家中长辈,往清晖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