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BGM：《海底》纯音乐版，比如小提琴版；原唱一支榴莲版也可以。

昨夜安莉洁梦见了你，阳光很好，你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打围巾，她本来在看书，抬头却看到不远处的草坪上有白鸽在跳来跳去。于是她轻声问你：“嗯……有没有想过，如何去帮朋友写一篇墓志铭？”

诶？你被她问得一怔，这种事情怎么会想过啊，即使是在此前深陷危机的时候，你也没有放弃过希望。她怎么会突然问这种问题呢？迎着你疑惑的目光，安莉洁晃了晃手里翻开的书，说故事里的主人翁帮她的同伴写了很有趣的墓志铭——

原来只是看书啊，你松了口气。

“如果角色对换，你是那个主角，你会怎样为我写作？”安莉洁问道。

换做旁人准要错愕，怎么会有人能够心平气和地谈论与死亡有关的事情呢？但面前这人是安莉洁，她的思绪总是非常跳脱，而且身为圣山家族的圣女，能够与神明对话的人……讲这种东西好像也没有太突兀的。于是你虽然诧异，但还是冥思苦想了一番。

“果然还是要先否决‘某月的一天，某人离开了’这样的开头！”你想了想答道，既然说是要有趣，那就不能太俗气平常。

是吗，安莉洁垂下眼眸。这样很好啊，在三月的某一天，故事在这里结束，很像纪实小说。

“有想法了！”你在笔记上写下一句话，念出来，递给她，“‘Brief is life, but love is long——这是我知道的，她的一生’。”

生命虽短，爱却绵长。

楼下的座钟这时忽然响了起来，安莉洁从梦中惊醒，她想，因为是在梦里，所以你更多的只是惊讶，没有别的情绪。如果是在现实中，你总少不了要因此担忧，问她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真的只是因为看了别人的故事，想要体会一下同样的人生吗？你甚至不会用这句话，即使在宇宙星辰，在神明面前，人的生命是非常短暂的。

安莉洁看向手机，发现已经是十二点了，是新的一天。

二十四个小时之后就是她的生日，大家都知道，你知道的更多一些。你知道她一直以来喜欢柠檬，擅长占卜，会弹吉他，有时候还会去漫展；也知道她在一年级的后期突然开始喜欢摄影，以及教堂的红毯需要多少步能走完，期间会飞过多少白鸽；你知道她偷偷去过医院，似乎有什么秘密，这是你所知道的，她截至今日的一生。

但你不知道的事情也有很多，比如……

天气渐渐冷了，你弯腰挑选着毛线团，思考着围巾如何配色的时候，安莉洁问你：“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竟然相当直接地说出了类似表白的话语！你险些没拿住手里的毛线团，见商场里来来往往的人们似乎没有人听你们在说什么，你这才看向安莉洁，刚想问她怎么突然说这件事，却见她注视着你，目光专注且纯净：“要知道吗？”

“……”

安莉洁其实从未很直接地跟你表明过她的心意，她总不说，你也不能胡思乱想吧。有时你会觉得她的想法有些难以猜测，就像天空中的云，不知道何时会飘到什么地方去，你不免会想，你是可以留住云的人吗？

然而此刻，她突然告诉你，她不仅喜欢你，似乎还有着什么明确的理由。

“现在？”你感觉脸上有些发烫。在商场这种场合吗，也许安莉洁是觉得这里非常有人间烟火气……你这么想着，却见安莉洁对你眨了眨眼睛，“我也觉得不太正式，理由就留着下次告诉你吧。”

你怔了怔，却见少女一本正经地说道：“至于这一次，‘为什么喜欢你’这句话说明——”她伸出手，在你耳边打了个响指，让你回过神来。

周围顾客来往，人声喧嚣，但近处的安莉洁对你浅浅地笑了笑，她的神情虔诚地像是在神明面前祷告一样，于是周围的声音全都消失，只留下她虽然很轻，但却无比认真坚定的话语：“我确实有在喜欢你。”

你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安莉洁，你是不是有点过于志在必得了？”莫非她提前算过，知道你会跟她说什么样的回答？

谁知安莉洁却摇了摇头：“我从来都不算跟自己有关的事，因为自己的事情是看不清的。”代表着神意的圣女，理应站在不偏不倚最公正的、旁观者的角度去代替神明审视世间万物，“所以，虽然你现在看不出来……”她弯了弯嘴角，“其实我很紧张哦！”

因为不知道你会怎么回答她。

因为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你不由得腹诽，赞同安莉洁对她自己的认知，因为她确实不是个表情丰富的人，根本看不出来她有在紧张啊，反倒是你被她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心神不宁。

你拿起蓝白色相间的线团，放进被她忘在旁边的购物车里：“这个围巾的颜色可以吗？”

“嗯？”她歪着头，不解地看着你。

“笨蛋。”你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脸颊，难道她以为你来买东西，是为了给你自己织围巾吗？那你为什么不去直接选成品呢，那样多省事。

“我以为……你是追求什么仪式感。”安莉洁恍然地说道。

“也没错啦。”你推起购物车，“是因为安莉洁自己太过于有仪式感。”她曾经在飘雪的天气为你弹奏了一首《借我》，还拉着你去教堂虔诚地请神明见证过什么，而且她的镜头里无数次留下了你的身影，所以你才想亲手织一条围巾送给她啊。

啊，原来是要送给她的，安莉洁后知后觉地看着你，在你握住推车的时候，她把掌心覆到了你的手背上。

不需要你去追逐，去把握行踪不定的云，她会自己奔向你。

第一次去圣山家族那座建在山顶的别墅时，你有些不安，因为安莉洁从来没跟你提起过她的家人，你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否好相处。安莉洁却让你不用担心，还说你到了那里就会明白了，你有些不解，直到你来到那幢别墅之后你才发现，那些圣山族人对她的态度并没有半分家人的亲昵。这不是说他们不尊重安莉洁，相反，他们非常毕恭毕敬，如果不是安莉洁逐一为你介绍，你简直不敢相信那些人确实是她的亲人。

“他们是必须要这样吗？”你蹙了蹙眉，连长辈都要以这种敬重中透着陌生与疏离的态度对待安莉洁，他们真的心甘情愿吗？

“即使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安莉洁解释道，她拉着你的手，带你去她的房间，忽然在一个走廊上停下了脚步。

你刚想说些什么，见状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发现她凝视着后花园中的一间小房子。看起来没有一间教室大，孤零零地建在那里，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小时候都不住在这边。”安莉洁解释道，她指了指那个小房子，“我都在那边住着，你要过去看看吗？”

恋人之间会分享自己的过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你敏锐地察觉到安莉洁话里有话，结合她在这里受到的特殊的待遇，你点了点头：“嗯，一起去看看吧。”

你也想知道小时候的安莉洁，生活在什么地方。

原来那是一间神社。墙壁上没有贴着什么神明的画像，房间里也没有雕塑，只有贡品与依然在燃烧的蜡烛，还有供人拜谒时跪下的团垫。或许因为现在是冬天，这里空荡荡的，显得格外的冷，你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安莉洁却看起来神色如常。

“你都是一个人在这边吗？”你问她。

“嗯，因为只有我能听到神在说什么。”少女回答道。

这也太孤独了。

“还好吧。”安莉洁说道。从小时她被发现和其他人的不同之处之后，所有人对她的态度就都变了，父母亲人、兄弟姐妹在一夕之间都好像变得低她一等了一样，她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比如吃不完的糖果……但她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她必须穿着白色的长袍，在这里每天聆听神意。

她跪坐在团垫上，腿有些发麻，人也很困。神明像是没有人聊天一样，絮絮叨叨地告诉她，她是特殊的，从被选中之后，她就不需要这些人去陪伴。普通人的生命与爱都在神面前不值一提，弹指一挥间，能被留下的只有被选中的人。

“是说我不会死去吗？”已经参加过葬礼，明白生老病死的安莉洁这样问神明。

“不，你会得到永生。”神明答复她。

起初她不明白什么是永生，即使再长寿的生物，也总有行至生命尽头的时刻。神明说她不需要爱，那么亲人的疏离就没有关系，她读的学校也只是普通学校，其他人敬畏圣山家族不敢与她交往，也没有关系，这不是因为安莉洁觉得她特殊，而是她真的以为，她原本就是不需要这些的。

因为并不觉得自己特别，所以她没有想过永远，更何况她的死亡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那时还没到十八岁，是高三的上学期。放学的时候看到对面的饮品店出了芒果奶茶新品，原本要径直走过去的安莉洁，突然就想要尝一尝那个奶茶的味道，即使这并不是她钟爱的柠檬水。不过，她以前好像没见过这家店啊，这是她常走的街道吗？

少女没有多想，她认真地看了交通灯，穿过斑马线——

有谁想要拉住她的袖子，然而摸了个空。安莉洁错愕地偏过头来，还没有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只听到一句“小心”，然后失控的汽车就已经撞了过来，下一秒天旋地转，身旁那人手里的书页漫天飞舞，散落在地。而她躺在其中，看到自己的星盘就此黯淡。

原来神明也会说谎，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

安莉洁睁开眼睛，发现她跪坐在团垫上，神明在她耳边说，欢迎回来。

竟然是循环。

是无论如何都要轮回至原点的永生。

既然如此，是继续循规蹈矩，还是试着在短暂的一生里经历更多有趣的事情？

因为骤然离开会让族人们非常不安，他们也会因此失去神的眷顾，安莉洁并没有任性地直接选择离开，但她会在每年的寒暑假都跑出去旅行。一望无际的草原，被海浪拍打的沙滩，看得到极光的小镇，还有从空中跳伞坠落的瞬间——循环反复，有时候她自己都能知道身旁的人下一句话要与她说些什么，因为她听过无数次。

每一次都会认识很多人，有擦肩而过的，有关系尚可的，有想要利用她的，还有想对她不利的人，就像游戏一样不断重来着。有些人会发生略微的变化，也会有新的角色出现，只是终究没有与他们建立很深刻的羁绊。即使安莉洁知道这一切都好像是捏造的假象，可是万一有人真的会因为她难过，那总该是不好的。

不想再去那所女子中学了，安莉洁忽然想，既然如此，那把学校换掉吧。这次她选择去凹凸

学园，尽管更换了学校，但是这里却依然不乏有她听说过，甚至在某段人生里曾经接触过的人，比如圣空家族的嘉德罗斯，比如雷家的兄弟俩，还有无论在哪里都很会经营事业的凯莉……说起来，有一段故事里凯莉被教会当做女巫带走了。

她见过很多人的半生，对，不能说一生，因为无论怎样拼凑，她都远没有到达见证对方更久的时间。时间是长河，她永远只是飘零的船，随时可能会被淹没。

在教室里随便选了一个位置之后，安莉洁托着脸发呆，忽然，她怔在原地，然后猛然回头看向身侧。在那里，你正在不好意思地对金发的少年说话：“金，请问我们可以坐同桌吗？”

“和我做同桌？好啊好啊。”名唤金的少年非常高兴地点了点头。

是那个声音！是第一次的时候，在车撞过来时候，她听到的，在时光之中穿梭游走了许多年，也没有忘记的刹那间——是你，是她第一次看清面容的你，是没有那样的记忆，但却是那样清晰，仿若触手可及的，她第一次有所交集的你。

想要靠近你，想要跟你成为朋友，这几乎是本能。

于是在军训同寝时，她跟艾比、凯莉一起跟你行动，小地震时她想要过去拉你，但你拉住了凯莉；晚上唱歌时，你虽然是唱给她们听的，但你看着的还是凯莉；讲鬼故事的时候她原本想要拉你走，但却被拉错人的凯莉带着去追艾比了。

可是，这样的生活其实也还不错……安莉洁感觉很新鲜，因为这是她很久以来第一次去做这个年纪应该做的事情，烦恼的是学习与考试，还有表演时扮演什么角色，这很有趣，尤其是跟你一起。你是她见过最真诚的女孩，善良温柔却不失坚韧勇敢，她很难不被你打动，很难不欣赏你。

然而这时候命运的齿轮重新转动，玩弄着人间的神明突然对她说，这是她最后的一项任务，完成之后，圣山的牢笼将再也无法禁锢她，家族会继续兴盛，而她也可以重获自由。

要求很简单，让她成为你命运的协助者。

自由是什么概念？是可以收获真正的死亡与新生，还是可以毫无束缚地继续她如今的一生？安莉洁对此一知半解，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她去重新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