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他执拗道,语气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偏执,“你不要说,我现在不想听。”
只要没听见,有些东西就可以当做不存在。这样他还可以告诉自己,这漆黑的梦境里至少还有一个人能拉着他走一段路。
可是现在,梦境没有醒过来,拉着他走的那个人也要不见了。
在宫野遥沉睡的期间,有好多人来探望过她,他一个都没有让进来。只有医生和护士可以进出这里,几位医生给她做了全方位的检查,最后告诉他,宫野遥的身体机能已经无法维持生命的基本需求了,她的器官全部老化,并且像是受到过异能力的摧毁一般。
即使这次她能醒来,也没有多久可活。
太宰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听完是怎么样的心情,他只是冷静地送医生们出去,接着坐在宫野遥的床边看着她,对不能做出回应的她说话。
说他第一眼其实很讨厌她,说他后来换纱布,露出身上的伤痕是在试探她,说他活得一直很难过,说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拯救他。
也说他真的很在意宫野遥。
有些话她听不见,他才敢放心的说出来。
可就像是他一直想的那样,所有想要抓住的东西,最后不管是否得到,都会失去意义。深夜,他看见宫野遥的心电图有变成平静的一条直线,尖锐的声音冲向穿过耳膜刺进他的脑海。
医生们很快便赶到了,对宫野遥做了急救,才让她的心脏恢复跳动。
直到现在,直到她醒来。
宫野遥缓慢地抬起手,摸了摸太宰的手,她的手这下比他的要凉了,像是在无声给予他安慰。
可是这种安慰却让他希望自己不曾经历过。
“我就快死啦,”她缓慢道,就像是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话题一样,语气平淡,“从我头发变成彩色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她原本的头发是黑色,在异能力无法被控制的时候变成了彩色,彩色逐渐衰退也证明着她的异能力越发失控,现在异能力导致身体器官的坏死,就变成了纯白色。
普通的身体承担不了过于强大的异能,宫野遥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既然想要强行使用这样的能力,就要用生命来替换。
等价交换,残酷的公平。
“我其实也没活够,但这种事情好像我说了也不算。”这个时候他还有闲心开自己的玩笑,尽管这看起来并不好笑,“我只是有点遗憾,如果我死了,你要怎么办呢。”
我是真的放心不下你。
如果我不在了,你会不会感到难过呢?
我希望你记得我,但我不希望你难过。
如果真的要选择的话,我宁可你从来就不认识我,这样至少我们都不会难过。
“我估计首领是容不下你了,”宫野遥换了个话题,继续说,“织田作这个事情,针对的是我们两个人,但说到底是我先在首领面前提起我和织田作关系好开始的,到时候记得替我向他道歉。”
“你自己去说,”太宰不答应,他执拗地重复一遍,说道,“你自己去和织田作道歉,我不会替你转达的。”
宫野遥只是温柔地看着他,说道:“好。”
她把自己身上安着的管子摘了下来,它们落在地上,使得仪器也跟着发出警报声。但是她不在意。
“你要不要跟我去楼顶吹吹风?”她问,“我们边走边说。”
天台的风很大,已经是秋季了,凉意顺着风能够直接穿透衣服,打在身上。宫野遥站在天台的边缘,倚靠在栏杆上面。
“这里是真的容不下你了,”她继续着刚刚那个没有说完的话题,“你离开这里吧,假死也好,去投奔军警也好,怎么样都好,或者去和织田作他们一起生活也可以,我有给织田作安排一个干净的新身份,这次以后我想不会再有人盯上他了。”
“那你呢?”太宰死死地盯着宫野遥,说话的嗓音都因为强压抑着而有些沙哑与哽咽,“把我们都安排好了,你呢?”
宫野遥爬上栏杆,摇摇晃晃的在上面站着,伸出双手保持平衡,但是她太瘦弱了,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我啊,我也要去我应该去的地方了吧。”她喃喃道。
“我是真的很高兴认识你,”她说,“你真好啊。”
“好到我经常会有些遗憾,我要是能早点认识你,早点见到这样的你,就好了。”
一阵风吹过,宫野遥的身体向后仰去,几乎就要栽倒。
但她稳住了。
“我们现在还有机会,”太宰大声打断她,说道,“我们还要去看明年的夏日祭呢,你和我说好的。”
是你做出的约定,怎么能就这样食言呢。
“还有夏日祭呢,”宫野遥笑着,但是却几近要哭出来,“就当我是在哄你好了,我就是这样的坏人,”
“所以你不要记得我了,如果不是遇见我,也许你会比现在好很多。”
她有些站不稳了,在栏杆上这种考验平衡的站姿已经超出了她的体力极限。
风又起来了,将她的白头发吹得飘起。
太宰仔细地看过她的脸,还是很精致的脸,只是足够苍白,又带着一丝灰败之气。
她闭上眼。
接着,太宰治看见,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推了她一把一样,她向后仰去。
而他没能拉住她,和她的衣袖擦过。
就像是当时,她在MIMIC的人面前没有拉住他那样。
太宰眼底的光突然就消散了。
*
港口黑手党封存档案:
【MIMIC事件后,港口黑手党五大干部之一宫野遥重伤,后死于坠楼。同月,港口黑手党干部太宰治叛逃,下落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