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战营”又接受了新的任务。上级领导安排他们负责把汇集在滕县转运站的许多废旧军火运往济南府的兵工厂里。
大蛋的车厢里拉满了一大车炮弹壳和子弹壳;刘富民的车厢里拉的则是各种样式在战争中被炮弹炸坏或者打坏的步枪、机关枪零件。
大蛋不解问:“咱拉这些废铜烂铁做啥?”
喜来答:“你别看这些炮弹壳、子弹壳现在是废物,拉回兵工厂一翻修又成新炮弹、新子弹,照样能打国民党,还能节省不少钱哩。”
刘富民则喜滋滋地摸着一把破旧步枪说:“这可都是些好东西,呆一会俺鼓捣鼓捣,保不准就能拼凑起几把能使用的钢枪。”
刘富民过去干过铁匠,前几年防土匪的时候,他还给村子里的乡亲打造过不少火药枪。这大蛋和蒋世奎心里都很清楚。
三百辆大车都装满,转运站堆积成小山似的军火零件就被搬运了个空。
魏主任一挥手命令:“开拔。”
“轮战营”又开始了新的征程。
大蛋知道这一次运输任务是继续往北跑。越往北跑就越离家乡靠近,他嘴巴上虽然不再敢乱说乱问,内心却禁不住兴奋起来。说实在的,离开家乡也看有大半个月了,从没有离开过老婆孩子的大蛋,远在几百公里之外,时间越长,思念家乡亲人就越来越强烈。回忆起在家的时候,躺在热烘烘的火坑上想几点起床就几点起床,每一次还都是等待自己老婆秋香叫上两三遍才穿衣上服;再想起自己的女儿小花和宝贝儿子新生天天围在自己身旁一口一个爹的叫,那小日子过的滋润劲就甭提有多满足了。。。
可如今,“唉!”大蛋深深叹口气。
他知道按照县里的要求,所有家里有牲口大车的都要分批次参加“轮战营”去支援前线,这个可是当前全县的头等政治任务,必须要完成,乡里点着谁家的名字都不敢打折扣不去参加,否则已经属于“地富反坏右”这一类型的他,万一再像原村保长大年叔那样被扣上个“汉奸、恶霸地主”、“对抗政府分子”等帽子那在村子里就直不起腰来了。
所以大蛋在村子里的表现一直比较积极,再加上自己的兄弟狗蛋还参加了解放大军去打老蒋,乡干部和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就没有外摆他,村里的民兵连还让他参加。
那大年叔可就惨了,民兵连里没有他的名字不说;村子里有许多事情都不告诉他;时不时还经常被点名去乡里接受“思想改造”,村子里的老少爷们都说是参加批斗会。现如今的大年在村子里都不敢往大街上走,经过其他人的身旁的时候人家连正眼都不看他一眼,这同过去他在村子里跺跺脚就会抖三抖的感觉相比较,那被孤立的滋味别人是很难体会到的。
为了不被孤立,参加“轮战营”的时候大蛋在全村就第一个报了名。
没成想跟着“轮战营”日夜在天寒地冻的他乡四处奔波,大蛋这一次可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艰辛和困苦。
风吹,雪下。越往北走天空中漂落下的那些一开始还淅淅沥沥的小雪就越来越变成了密密麻麻纸片般的鹅毛大雪。天地混合成了灰蒙蒙的**白色。飘落下的雪花不住地掉落在大蛋的脸颊上,时间不长脸面就有针扎的般的感觉。
跑了两个多时辰,大蛋感觉自己的双脚有些发麻;脸面也冷冻的生疼,他跳下大车把围在脖子上的围巾重新抱裹一番,仅仅暴露出眼睛和嘴巴,跺跺脚继续行走。喜来见此也跳下车边不住地搓着手同大蛋一同前行。大蛋边问喜来边建议:“咱队伍咋还不找地方停下?俺肚子里都咕咕叫了哩,这牲口也该歇息歇息添些草料了。”
喜来伸长脖子望了望前方答:“俺估摸着魏主任他们是想等找个附近的村子再停下,要不然在冰天雪地里吃饭,那咱就连口热汤也喝不上。”
大蛋想了想感觉喜来说的有道理,点点头赞同道:“也是,找不到村子就连个避风寒的地方都没有。”
又行进了一段路程,终于找到一个靠近马路边的村子,“轮战营”停歇了下来。
喜来敲开四户人家,说明自己是支援前线的“轮战营”的人员,因为下大雪无法行路,想借老乡家里的空闲房子暂时住一宿。老乡都很痛快地帮助收拾出厢房来,让大蛋他们住宿歇息。
喜来、大蛋、刘富民和蒋世奎等五连的人员分散居住在四户老乡家里。大蛋把牲口大车支撑稳当后,解开套在牲口背上的马鞍和绳子,将枣红马牵进老乡家院子里的避风处,给牲口倒上热水和草料,然后才抱起铺盖卷进入厢房,在老乡家的火坑上铺开被褥歇息起来。
喜来找来一些材草和凉水,点着火,将凉水倒入火坑旁边的铁锅里,等待材火烧暖火坑后又让每个人拿出在滕县转运站发给的煎饼和窝窝头,汇集起来放入铁锅里馏干粮。不一会,火坑就暖和起来。
大蛋惬意地倒在热被窝里暖和身子;刘富民却抱过来许多步枪零件,盘起双腿在火坑上拼凑组装起枪支来。大蛋看了看不屑地劝说:“你没事老实歇息歇息多好,瞎捣鼓这些破铜烂铁有啥意思。”
刘富民嘿嘿笑着道:“有到是外眼人看热闹,内眼人看门道,这些破铜烂铁才是宝贝疙瘩哩。想当初俺在村子里给你们打造的那些个火药枪同这些枪支零件相比较,那可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这一把枪组装起来能顶好几支火药枪。要是能卖它个三五支的,立马就能成为土财主。”
蒋世奎打趣:“这年头当土财主可是一点也不吃香,咱村的张大年就是典型例子。难道你想要同他一个模样不成?”
刘富民白一眼蒋世奎:“俺是打比方说有钱,难道你就想当吃了上一顿没下顿的穷光蛋?”
大蛋插嘴:“俺看等待全国解放了,大伙既不当剥削人的土财主,也不当穷光蛋就成。待那个时候每家每户能养上一头牛、一匹马,一群羊,再种上十亩八亩的好田地。那小日子过的,嘿。。。”.
刘富民讽刺道:“大蛋又开始琢磨他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大蛋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忙解释:“俺也是打比方哩。”
这时,喜来招呼大家起来吃饭,大家围座在一起,每人舀上一碗粘粥,拿上馏好的干粮和携带的大葱吃起饭来。
刘富民惦记着大蛋藏在大车箱里的一小坛虾酱,他故意问大蛋还有没有虾酱?
大蛋知道不拿出来是不行了,他只好从车厢里抱出虾酱坛子,打开封好口的油沾纸,用小勺子给每人舀了一点虾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