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蛋赶着牲口大车,排在“轮战营”队伍的后面,朝向济南府的方向前行。因为只有一匹枣红马,领导安排他拉比较轻松的货物,当然排队只能往后了。
排在队伍的后面就吃爆土比较多。
那年月的马路才是真正的马路。
喜来没有牲口大车,政府安排他当押车的,一来当着保卫人员,二来也好与马车夫轮换赶车。
喜来同大蛋是亲叔伯兄弟,坐大蛋的车辆自然是首选。
见喜来提着一支“老套筒”过来。大蛋拉住马缰绳故意闹大蛋:“你都民兵连长了咋不用支‘二把盒子’。”
大蛋知道,喜来是村里的农协会会长,自然也就是村子里的民兵连长。
喜来蹬上大车,坐稳后冲大蛋龇着牙回嘴道:“想用‘二把盒子’那得到县里混个大官当,可惜你弟弟俺连个芝麻粒官都算不上。不过比起你带的火药枪来可是要强多了。”
大蛋嘿嘿一笑,叫了声:“坐稳了,驾。。。”他挥起马鞭子,那枣红马就甩开四蹄,快步跑将起来。
初冬的鲁北大地萧瑟苍凉,侵彻刺骨的寒风与马蹄及大车车轮碾压所带起的尘土迎风扑入马车夫们的脸庞和衣袖里着实让人感觉难耐。然而在这通向西北方向的马路上,一眼望不到头的牲口大车队伍却排列整齐、坚定行进。此起彼伏的马车夫们赶牲口的呦呵声响彻天空。
大蛋头一次见着这么大的场面,有些兴奋地对喜来讲:“咱‘轮战营’这么多的队伍前去济南府,过去可是从来没有过。”
喜来抬高嗓门:“知道啥叫‘轮战营’吗,就是轮流去支前参战。咱大车队过去都是小规模的去,这一下子三百多车辆去还真是头一回,估计往后还会有。前一阵咱县支前的担架队和小车队(独轮车)就去过好几批次。这叫全民动员支前线,打败老蒋保家乡哩。”
大蛋似懂非懂地“哦、哦”了两声,他在想:看来狗蛋和他的解放大军这一次是要同老蒋的队伍拼命了!
队伍奔波了两个多时辰,大蛋感觉有些人困马乏的时候,大车队伍都停止了下来,前面传话说让歇息半个时辰,吃些饭再赶路。
喜来没捞着歇息,他被叫去前面开会。
大蛋用顶棍支起大车,将马缰绳解开,牵出枣红马,又从车后取出些草料喂牲口。那枣红马也是精明的很,鼻子不住地在箩筐底下寻找豆子,见寻找不到,便生气地打着响鼻、摇晃脑袋表示不满。大蛋嘴上就骂:“才刚跑了这一刹刹你就和立了啥大功似的,尽想好吃的,你当你是谁哩?”
骂归骂,大蛋从车前自己当做坐位的布口袋里用葫芦瓢舀出半瓢豆子,掺进草料里,又去附近的井里面提来一桶水,放到枣红马的跟前,那牲口这才心满意足地一边喝水一边吃起饲料来。
大蛋还是很疼他的枣红马。头一年黄河口滩区的村子里搞土改和阶级划分,大蛋因为拥有四十八亩田地被评了个富农,他过去在村维持会干的小文书职务也被撤职;家里的田地被乡工作组和村农会改走了一大半。他怕自己家的牲口也被改了去,就说枣红马是爹娘临时放这里的,连夜他将枣红马赶到了城里的马车店,让爹娘喂养。
自己好避避风口。
枣红马在李满堂家的马车店里一呆就是大半年。
由于近几年到处兵荒马乱、战争不断,李满堂出不去做贩卖粮食的生意;他自己家里还喂养了头小毛驴。枣红马与小毛驴为抢夺饲料经常争持打闹。李满堂见枣红马没有小毛驴用着方便,在喂养饲料上大牲口就没有小牲口吃的好。
枣红马不被待见自然就掉了不少膘。
前一月,李满堂因为城里也搞开了阶级划分,他怕受牵连,便又让大蛋把牲口牵走。枣红马回到大蛋家有了豆子吃逐渐的又膘肥体壮起来。
没曾想枣红马刚长起肉膘来,这一次就被安排到了‘轮战营’。害的它的主人也一起跟了来。。。
大蛋侍候好牲口便从另外一个干净些的布口袋里取出两个干窝头,又找出一个水葫芦,一根大葱,还有一小瓶生虾酱来。他用大葱蘸着虾酱,啃一口大葱,再咬两口窝头;过一会又喝一口水葫芦里面的水,津津有味地吃起饭来。
一个窝头刚啃完,喜来开完会就跑了回来。见大蛋已经吃开了饭,他也拿出自己带的煎饼和大葱,用大葱蘸着大蛋带来瓶子里的虾酱,啃将起来。
大蛋问喜来:“领导又安排你啥差事了?”
喜来边吃边答:“武委会的魏主任把咱这‘轮战营’划分了好几个连,俺任五连连长,主要负责管理好俺村和你们洼里来的这三十几辆大车。这一下可好,坐了你的车就沾上了你的光,连你们洼里的事情也让俺管理起来了。”
大蛋嘿嘿一笑:“谁让你嘴巴馋,蹭俺的车坐还总惦记俺这虾酱。”
的确,‘轮战营’能自带虾酱吃的也没几个。
虾酱是比较金贵的东西。
喜来风卷残云地啃完三张煎饼,喝口水又用衣服袖子擦着嘴让大蛋把洼里来的马车夫们集合在一起,听他这个新上任的五连连长安排任务。
人员集中起来,喜来爬到大车宣讲:“根据上级领导的安排,咱们这些人就属于五连了,往后大家要互相照应,要统一行动听指挥,有事情要先请假、先汇报,不能跟在家似的乱放羊。咱们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大家安安全全来,完成了任务再安安全全回这比啥都重要,谁要是不听话出现了问题就自行解决。”
同大蛋一起来的村民刘富民问:“咱这么多人晚上在哪儿歇息?要是统一安排住马车店这住店钱谁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