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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沙发后面的男人, 卢卡微微放低手中的枪口,视线落在地板的纹理上。
她在思考。
几秒后,卢卡撩起深蓝色罩衫的下摆,把枪随便插在衬衣和腰带之间。
她给家庭医生打了个电话, 接着去厨房拿了清洁剂和吸了水的海绵, 走到窗边。
卢卡探出身体, 向外望了一圈,随后一翻身从窗台上翻了出去。
窗帘在风中飘得越来越高。
过了一阵,卢卡从窗户翻进来, 熟练地清理了窗台上的血迹,也是男人没来得及处理的最后一处痕迹。
把清洁用品放回去,卢卡拎着医药箱,重新走到沙发后面,半蹲下去,一只手按在腰上, 另一只手开始拍打男人的脸。
“醒醒, 醒醒。”
对方的脸被她拍得“啪啪”作响,可惜依旧没有睁开眼睛的迹象, 卢卡只能叹了口气, 在医药箱里翻翻捡捡, 找了点能用得上的,给对方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势。
直到她清理掉医疗垃圾,男人依旧没有醒。
卢卡把打包的午餐拿出来,踮了点脚, 向后坐在餐桌上, 保证对方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她把餐盒放在膝盖上, 一手拿着叉子, 一手翻了翻,顺便又叫了份披萨,随即在桌上吃起了午餐。
家庭医生和披萨是一起来的,卢卡开门迎接了二者,一手举着披萨,用脚踢上了门,抬起下巴,冲着沙发示意。
“我不知道该感谢谁才好,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不是为你处理伤口。”医生挎着医药箱,边走边说。
“所以我现在学会缝针了。”卢卡把披萨放在桌上,话里带着点谈论感兴趣事物时的兴致勃勃,“你知道我专门弄了个冰箱来放这些东西吗?里面的药还没有放到过期过呢。”
医生无奈地摇头,打开医药箱:
“和之前一样,只有我们知道?”
“只有我们知道。”卢卡说。
这位不速之客是在家庭医生走了两小时后醒的。
因为这家伙,今天下午的计划自然是泡了汤。不过卢卡也不会浪费这些时间,她把书拿到餐厅,坐在餐桌前,边看书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察觉到沙发上的躯体有了动静,卢卡放下笔,抬头看过去,对上了一双略带迷茫的眼睛。
对方扶着额头从沙发上坐起来,这个动作必然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势,可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痛楚,连眉毛也没有颤动一下,仿佛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
他的目光在周围快速掠过,随后看向正注视着他的卢卡。
短短几秒,他已经理解了眼下的状况。
“我为闯进你的家感到抱歉……谢谢你为我做的处理。”他的嗓音显得有些沙哑,“我离开之后,可能会有一些人找到这里时,他们会问你一些事,你可以说你只是回到家时看到了我,我在看到你后立刻逃走了。”
沉默几秒,他微微低下头,低声说:
“无论如何,我为你带来了很多麻烦,抱歉。”
他是个很高大的男人,但现在他的脊背微微弯着,让人感觉他似乎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背上,而他知道那东西的存在,却不打算回头去看。
从一个人身上能够看出很多信息,就像福尔摩斯能够用演绎法推测出一个人的生平,卢卡相信这套方法,但她更相信人的感觉,有些东西,只有交流中才能看出来。
短短几秒的观察,卢卡心里有了初步的判断。
她迅速想清楚了该怎么对待对方,手中“啪”地合上书,直接地说:
“你不是意大利人,虽然你的意大利语说得很好。”
“是。”对方平静
地说。
他没有和卢卡视线接触,也没有开口解释,只是揉了揉额头,像是疲惫地等待审判结果的犯人。
“这很可惜,这样我就不能不需要理由地帮你了。”卢卡评价。
如果是意大利人,最好是西西里同胞,只要他们求助到家族面前,给教父他需要的尊重和敬意,教父总会帮助这些朋友,解决他们遇到的麻烦。
不过这是老一辈的做派,卢卡在尊重传统的同时,也做出了她自己的改变,第一步就是把这个标准放宽。
不等对方开口,她干脆利落地说:
“那么我打算出于私人理由帮你。我发现你的时候,把周围的痕迹已经全部清理了,附近没有人看到你,就算有他们也不会说,不过现在这样就很好,没看到就不会被看穿谎话。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闻言抬头看向她,他和那双黑眼睛对视几秒,目光渐渐飘远,没有焦距地停在空气中,沉默不语。
某种坚硬的东西在他身上无声地坍塌了下去,像是山脊上的积雪在震动中滚落,让深深的疲惫从积雪下裸丨露了出来,那道垩白的脊梁,仿佛坚不可摧,又随时可以折断。
“谢谢。”他说。
卢卡有一瞬间觉得他会拒绝,虽然她想不到对方拒绝的理由。
“好吧,有不能说名字的理由,和很多人一样,”她耸了耸肩,“那我就先叫你里昂,你可以叫我卢卡。”
里昂:“……”
他的眉毛轻微地皱了皱,浮现出了有些微妙的神色,然而卢卡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选项。
“我知道你是谁,嗯,这种说法不准确,不过裁决局的条子最近很活跃,而且我说的不是我们罗马的那些。”她走到柜子边,把枪放回了缝隙里,“他们的目的一开始不太好打听,后来就容易多了,你在他们手下坚持了很久,这非常值得敬佩。所以就算你不需要帮助,我也会帮你,只是那样是为了打击敌人,现在可以是为了朋友。如果你愿意,那么你在我的家附近就是安全的,这是我对朋友的承诺。”
“你是黑手党的女儿?”里昂忽然问。
他捕捉到了关键。
“现在你在黑手党的女儿的房子里了。”卢卡转过身,抱着双臂,微微俯视沙发上的里昂。
他们对视几秒,里昂闭上眼睛,避开了视线交流。
“我明白了,谢谢你。”他说。
卢卡点了点头。
她不担心这件事被拉加佐和马缇奥知道,就算他们发现她收留了裁决局追捕的目标,他们也只会反过来帮她遮掩——家族的教父还在罗马的监狱里,哪怕他们能力不足,也清楚任何能打击裁决局的事都是应该做的。
不过卢卡对家族的大人完全不抱期望,不需要对比,她也清楚艾登·诺兰教父比他们更可靠。
现在卢那庄园是个过于明显的目标,诺兰教父那里也不行,留在我的房子里,反而是最合适的……卢卡很快理清了现状,从桌上站起身,端着披萨去厨房,边走边说:
“我给你叫了披萨,虽然已经冷透了,但只要热一下,它就会和刚出炉一样好……”
她的身后,里昂先是微微怔了怔,随后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望着女孩的背影,走到餐桌边,看到了墙壁上悬挂的镜子。
里昂忽然停了下来。
他定定地注视着镜子,目光的落点却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他身后的空气。
几秒后,他垂下眼睛,在桌边坐下,一只手深深地捂住了眼睛。
……
清晨,哈斯勒酒店。
叶槭流穿着睡衣,在办公桌边坐下,拿过桌上的摩卡壶,一边拆加西亚的回信,一边往摩卡壶里添加咖啡粉。
几天下来,他已经习惯了在罗马的生活,也习惯了像个意大利人一样,每天清晨先从一杯咖啡开始。
他对于咖啡没有特别的偏好,喝咖啡也只是因为拉加佐送了咖啡粉,在喝完之前,他也没有特别想要让酒店送点别的饮料到房间。
再加上拉加佐送的咖啡味道确实很好,仔细想想,对方在正事上可能没有决断力了点,但对美食的品味似乎相当不错,昨天那家家庭餐厅的招牌鸭就非常美味,虽然和布莱克做的鸭子是不同的风味,但水平上没有多少区别……不愧是教父认证的餐厅,今天中午继续去那家餐厅用餐好了……叶槭流心情愉快地拆开信。
信是今早收到的,摸起来略显沉甸甸,叶槭流不禁好奇加西亚到底往里面塞了些什么。
用拆信刀拆开信封,他从里面抽出了一叠厚厚的纸张。
看到画上的沙漠风光,叶槭流在心里轻轻“咦”了一声,随即惊喜了起来。
他在第二史没有停留太久,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赶路上,没有机会见识红海帝国的风光,了解更多阿维兰为这个时代带来的改变,或者看看红海帝国的牌类游戏发展水平,有没有发展出卡牌对战……这让叶槭流回想起来很是遗憾。
最关键的是,月神直接关闭了第二史的圣所,基本宣判了叶槭流没有机会再进入第二史,他之前的短暂旅行就是最后一次。
这时候就不禁羡慕起加西亚了,他肉眼可见地还可以在第二史停留很久,而且可以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不对,我的本意是让他羡慕我,怎么现在被这些画引得开始羡慕他了!叶槭流赶紧控制情绪,恢复了平常的心态,很快看完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