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槭流打开墨绿桌面,鲜红的心之密传和影响卡牌已经出现在桌面上,他扫过“欲望”卡牌上,无光海面上的灯塔,将一张张卡牌放进卡槽之中。
他的身体上,一道道花纹忽然开始发光。
眼尾是灯的金色,肩胛骨是蛾的灰白色,掌心是刃的银绿色,上臂是铸的赤金色,小腹是杯的血红色——开启的门关一一点亮,最后浮现出花纹的是心脏,繁复美丽的深红色花纹开始闪烁,迸发出灿烂的光芒。
“喀嚓。”
碎裂的声音响起,他的血肉仿佛变成了透明如雪的大理石,裂纹遍布大理石的表面,辉光从中流溢出来,过于强烈的金光淹没了叶槭流,他身体里细碎星辉般的金色骨骼,也在光中变得虚幻而模糊。
这种状态和伦敦的那次神降很相似,但那一次,叶槭流只是强行驱使无法彻底掌握的力量,这一次,他有了更清晰的感觉。
世界在他眼中变得脆弱,只需要轻轻一推,就可以四分五裂,被拆解成一个个碎片,他仿佛拔高到了更高的层次,从俯瞰的角度,将视线投向无限事物的无限面,观察它们在不同状态下的表现。
这已经不止是开启空间或是将空间分层,而是对世界的拆解,将维持世界正常运转的表皮揭开,让最根本的规则暴露出来。
躯壳上的裂纹越来越多,光芒不断从缝隙中溢出,叶槭流的意识也受到了冲击,他的思绪慢慢凝固,和躯壳一起碎裂,变成一段段不连续的片段,无法重新融合成整体。
意识碎裂的痛苦击穿了叶槭流,他无法控制身体,也无法压制疼痛,意识和躯壳仿佛变成了独立的两部分,将他推向崩溃的边缘。
濒临崩溃之际,叶槭流眼前忽然浮现出某种幻觉。
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轻轻按在他的右侧肩膀上。
意识瞬间完成了聚集和拼合,叶槭流感觉到身后的手越来越透明,最终像是一道投影,融入他重新凝聚的意识,与他融为一体。
某种奇妙的感觉在叶槭流心中升起,他抬起头,向着天空看去。
他的意识穿过了天空,穿过了苍白新月的残骸,穿过星光细线缝合的世界缝隙,穿过无处不在的明净光芒,闯入了世界之外的深渊。
他悬浮在漆黑而深不可测的黑暗里。寒冷,死寂,空洞,混沌,恐怖,这些形容词都无法准确描述他感知到的维度,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空间,无限的能量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在这里交织,聚合成某个统一而又包含所有的概念。
感官在这里变得凌乱而迟缓,终于在时间的流逝中离去,叶槭流失去了所有感知。
他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飘浮了多久,一秒,一小时,一年,还是一千年,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或许过去了不知几何的漫长时间,意识中才会有一个新的波动。
就在这时,叶槭流感觉到了别的东西。
他“抬起头”,向着那个角度“看”过去,“看”到那虚无的中心,那弥漫的、庞大的、黑暗的存在。
——他的意识和祂在这个不属于任何时间和空间的点中接触。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槭流忽然间回过神,意识已经从那骇人而恐怖的黑暗中离开,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一个清晰的认知出现在叶槭流的脑海中。
他刚刚进入的是无光之海,现世之外的海洋,在虚空中的那个存在,就是爱尔兰神话中的彼世之王,无光之海的神灵。
此时晋升接近尾声,叶槭流默然片刻,也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
透明虚幻的空间渐渐恢复原状,心脏位置的深红色花纹也越来越淡,消失在皮肤之下。
他终于开启了第六门关。
神殿中的奇异景象纷纷消失不见,回到了之前聚会时的状态。
叶槭流独自一人,静静坐在座椅上。
过了很久,他抬起左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泪水从他的指缝里溢出来,和克制不住的哽咽声一起,滴落在缠绕着纯白蔷薇的黄金手骨上。
墨绿桌面上,怀特的卡片自动翻开,窗口里多出了新的疯狂标记。
【疯狂:情感失控】
……
深山,空无一人的行宫里。
点缀星光的裙摆波浪般起伏,不时翻滚出珍珠般的漆黑,月光行走在宫殿里,阴影在地面上安静地游弋。
苏姆沉默地穿过她送给阿维兰的行宫,像是一个看不见的幽灵。
她走下台阶,进入花园。
花园深处,能看到一座凉亭,凉亭的石桌上有一局残局。
苏姆走到桌边,手指按在桌边上,侧过身,垂下头,望着桌面上黑白分明的大理石棋盘。
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老师来自尚未出现的一重历史的了,可能是在他发明“国际象棋”的时候——当然,在红海帝国,这项游戏叫做“柯萨宁棋”。
很长一段时间里,阿维兰都在勤勤恳恳地试图教会她下棋。
他甚至会用可怜的语气问:
“拜托,苏姆,你真的忍心看着我一个人下棋吗?”
直到这些棋牌游戏风靡红海帝国,苏姆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其实一个人完全能够下棋,她的老师难得骗她一次,居然是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但她下棋依旧很烂,没事的时候,两个人经常会在这里下棋,可赢的总是阿维兰。
“你知道你的臣民是怎么说你的吗?战无不胜的女王,众神眷顾的皇帝,”阿维兰用惊奇的语气问,“你能够把卡斯帕图的军队打得溃不成军,却没办法在棋盘上赢过我……难道我的棋技真的好到这个地步了?”
对此,苏姆认为这不是问题。
“这只能说明我在阴谋上还需要向您学习。”她真心实意地说。
阿维兰:“……哈哈哈。”
想到往事,苏姆的嘴角无声翘了起来,弧度柔和。
时间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苏姆垂眸望向棋盘,棋盘两侧似乎浮现出了两道人影,一个是佩戴着利剑的她,一个是微笑着的老师。
那天他们坐在这个位置,下了最后一局棋。
选棋时她选中了白棋,阿维兰是黑棋。按照规则白棋先走,所以棋手水平相差不大时,赢的一般会是白棋。
开局后,她先让王后前的兵向前两格,等到阿维兰移动相同的棋子,再将王后侧翼的兵向前两格,送到黑棋的面前。
“真的?又是后翼弃兵开局?”阿维兰无奈地笑起来。
黑棋与白棋在64个小方格的世界上游走,交锋,厮杀,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少,两侧被吃下的黑棋和白棋遥相呼应,渐渐的,棋盘上的局势变得越来越清晰。
半晌,苏姆抬起头,看向她的老师。
棋没有下完,但到了这一步,只要有一定水平的棋手,都能够看出来她已经赢了。
按照阿维兰教她的规则,他们可以议和。
她沉默地看着老师,如果她说出议和,这盘棋就结束了,然后她就该去执行他们的计划,去杀死她的老师。
她从来不想成神,也没有把自己当过神,在她心里,应该成神的一直是她的老师。
但她忽然听到“啪嗒”一声。
她循着声音抬起头,看到了倒在棋盘上的黑王。
她的老师放倒了他的王,把王棋递给她,温柔地微笑着说:
“这是你的了。”
数千年后,苏姆在棋盘边重新坐下,将黑王放回到这盘残局里。
他们之间有过很多承诺,从最开始到最后。她承诺过他,她会执行他的计划,接手继承他的遗志,完成他理想的乐章,无论需要多长时间,他的名字会永远铭刻在她的意志之中。
现在,她完成了对他的所有承诺。
夕阳的余晖越过棋盘,给黑棋的轮廓镀上了金色,苏姆环抱双臂,放在桌面上,接着在手臂上趴下来。
她慢慢闭上眼睛,在棋盘边睡着了。
……
漫天大雪中,一节火车沿着铁轨突突奔驰。
狂风卷着雪花扑下,高温蒸汽迅速融化了雪花,融雪沿着铁皮表面滑落,在边缘凝固成小小的冰珠。
不知道过了多久,火车开始减速。
前面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铁灰色轮廓,一节节废弃的火车停在铁轨上,大部分被积雪淹没,只有零星的外壳露出雪地,排列成一座死去的帝国。
靠在车厢内壁上的费雯丽睁开眼睛,抬头向着车厢门外看去,意识到自己抵达了旅程终点。
这里是诺里尔斯克的火车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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