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斧刃挥斩的风驱散了街道上的玫瑰花香。
高脚杯出现在奥格的手中时, 磅礴无形的力量在杯中隐隐震颤,甚至四周的血雾也开始颤动,每一粒细小的血珠都在以极高的频率颤动, 细细聆听, 能够听到血雾中似乎回荡着痛苦的尖叫。
随着斧刃从杯中抽出, 那股力量终于冲出了高脚杯, 一个看不见的领域在街道上迅速扩散, 将整个街道笼罩在内, 才堪堪止住, 却也将血雾全部困在了领域之中。
奥格的衣摆被气浪掀得翻飞,细细的血流沿着他的手指滑落,滴入他脚下的血泊。
一滴血打破了血泊的镜面, 溅起小小的血花, 刹那间,一股磅礴恐怖的压力从高处降下,将弥漫的血雾不断向着一点压缩。
如果有普通人在场,无疑会因为眼前的景象而受到强烈的精神冲击。在无处不在的压力下, 他们的视野会开始模糊晃动,在冲击中精神崩溃, 或者眼球先一步因为压力而爆炸, 在发疯之前,肉-体便已经崩溃。
血雾中的尖叫声越来越响亮,甚至带上了某种能够侵蚀精神的诡异力量,然而这样的挣扎只是徒劳, 在无形力量的压迫下, 血雾一点点被压缩到了街道中心, 高马尾女的身影也被逼出, 在血雾中成形。
她的身影刚刚出现,迎接她的就是一道血红的刃光。
战斗在他们接触的瞬间爆发,血红长斧划出巨大的弧光,高马尾女来不及闪避,伸手在血雾中一抓,抽出了一把闪动着金绿色光泽的短刀。
一道道闪烁着光泽的伤痕迅速出现在她的手背上,她的手臂仿佛忽然间涌上了力量,短刀架住长斧,单手挡住了这一记劈斩。
刀刃相交的声音响彻街道,短短片刻,他们就已经进行了数次激烈的碰撞。
刃光劈开了半条街道,空气也被刃光撕开,发出了闷闷的嗡鸣声,那是血液与血液在共振,每一声刀刃碰撞的声音都让共振加强。
如果把“长墙的捕鼠器”想象出盛水的器皿,奥格的每一次攻击都仿佛在敲击水杯,敲击的力量会沿着水波传递,不断共振,再将震动传递到奥格手中的长斧上,等同于他的攻击会一次比一次更强。
然而使用3级遗物的消耗也是惊人的,奥格剧烈地喘息着,激烈的战斗让他身体的温度居高不下,看上去仿佛发高烧的病人,苍白的脸上满是红晕,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下一刻就会倒下。
但高马尾女完全不这么觉得。每一次交锋,她都能感觉到狂暴的气势扑面而来,仿佛她面前的不是人类,而是一个漩涡,是即将在烈火中毁灭的王宫,是某种恐惧和力量糅杂而成的怪物。他甚至在笑,肆无忌惮,目空一切,眼睛里丝毫没有她的身影。
又一次,短刀与长斧碰撞,刀锋之间溅出了耀眼的火花。
火花映在奥格幽蓝的眼眸里,他的面孔隔着刀刃,仿佛铸炉中淬炼到高温的金属,灼目逼人。
高马尾女看着他的眼睛,心中不受控制地滑过一丝颤栗,仿佛一声错弦的颤音,有什么东西失去了控制,从她手中滑落,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忽然间,她从幻觉中惊醒,猛地意识到自己被夺去了气势。
然而已经晚了,在战斗中,一点恐惧都会改变战局。
颤栗反映到了她的身体上,短刀上的光泽出现了一丝暗淡,她的手臂也微微一沉,显得有一丝软弱。
这种幅度的变化不值一提,可她的敌人离她太近,近到哪怕一丝一毫的退缩都不会被他漏过。
奥格捕捉到了这点畏缩,他没有放过机会,嘴角弧度变大,斧刃表面亮起刺眼的光芒,重重劈下。
高马尾女瞳孔一缩,竭力躲避逼近的锋芒,避开自己的要害,在领域的限制下,她没办法重新化为血雾,无法像之前一样轻易藏身于黑暗中。
斧刃斩下了她的手臂,鲜血直涌喷溅,高马尾女忍痛后退一步,仅剩的手里抓住了什么东西,向着斜后方一抛,身体瞬间倒飞出去,拉开了和奥格的距离。
奥格提着长斧大步追上,哪怕同样无法融化成血液,他在领域里也拥有比高马尾女更快的速度,红风衣扬起,他已经追上了高马尾女。
不需要完全接近,他们之间距离只剩下一米,正好在长斧攻击的范围之内。
斧风横斩而过,划出半径一米的圆弧。高马尾女没有后退,右脚摆开,身体向下一沉,陡然矮下去一截,闪过了头顶划过的一斧。
飘扬的高马尾被斧风切断,她上前一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卡在长斧尚未收回的刹那,这一刻她和奥格之间再无阻拦。
霎时间,高马尾女手中短刀取最短路线,猛地向前刺去,刺出的同时,短刀突然喷出一截青色的刀光,再也没有留下闪避的空间,直指奥格的心脏!
强烈的青光穿透衬衣,刺入奥格的身体,因为速度太快,甚至没有留下太大的伤口。最后一刻,奥格也没有做出任何闪避,任由锋利的刀刃刺入他的心脏。
喜悦还没有来得及涌上心头,高马尾女忽然感知到了强烈的危险,直觉正在不顾一切地尖叫,她后颈一紧,寒毛直竖……但是太近了!近在咫尺!
奥格手中的长斧陡然融化,血液重新凝聚成长剑,剑尖直指下方,尖端的血光如同寒星,直直坠入惊恐的眼瞳中!
长剑贯入女人的面孔,径直往下,穿透她的心脏。高马尾女死死盯着奥格,临死前的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
奥格无视了她的不可置信,双手握住剑柄,抽出长剑,接着单膝跪地,将高马尾女放在地上。
他微微喘着气,眼眸却闪闪发亮,扶着长剑,慢慢从中剖开了她的身体,在她彻底失去生命前,准确地抓住了她的心脏。
对于普通人来说,失去心脏当然意味着死亡,但如果血液还能够正常在体内流动,就完全足够支撑人的身体再活动一小段时间。
对于奥格来说,精细准确地控制血液,并不是不可能的。
但更重要的是,高马尾女根本没有刺中他的心脏。
奥格从血肉间拽出心脏,用血淋淋的手握住,另一只手握住插-进胸口的短刀,手指发力,猛然将短刀拔了出来。
刃的力量在伤口间骤然爆发,如同狼群,无情地撕裂着血肉,奥格胸前的伤口被撕裂得越来越大,隐约能看见被肋骨包围的胸腔。
那里面并没有心脏。
——在被刺中之前,信徒就把他的心脏献祭给了他的神灵。
笼罩街道的血雾早已经消散,随着无形的领域逐渐缩回,黑暗重新涌回街道,顷刻间,四周只余下寂静。
许久之后,一盏盏烛光从教堂的方向流动而来。
圣餐仪式已经结束,镇民们纷纷离开了教堂,准备返回家中。
幢幢人影手持蜡烛,来到了街道上。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很快停下,灯光闪过,照亮了街道上的尸体。
……
尖叫声从远处的街道传来,里德侧了侧头,捕捉到了这不正常的动静。
他微微皱眉,眼睛里透出了一点厌烦,脸上的神情也被这点厌烦破坏,不再那么冷静无波。
在他们来之前,阿奎利亚镇的报纸上刊登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没有过什么恶性-事件,简单联想一下,就能猜到最近小镇上的失踪事件和他们这些外乡人有关。
里德不清楚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做的,但哪一个他都不会太奇怪。为了维持,他们总是需要新鲜的血肉,只不过有些人——比如他,会选择在陌生的地方收敛一些,而有些人无所顾忌,丝毫不会在乎凡人的态度。
当然,一般来说,杯的天命之人更偏向于诱惑。诱惑几个凡人,再吃掉他们,做得隐蔽点的话,当局根本不可能察觉。
如果理由编造得合理一些,变成十几年都无法告破的悬案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现在看来,他的竞争对手出了点纰漏,他或是她的计划,显然被当地人发现了,而这毫无疑问会对他们接下来的调查造成不可估量的负面影响。
这种情况下,里德很难不觉得他的竞争对手都是白痴。
他并不喜欢引人注目,也不喜欢计划被意外因素影响,会答应和竞争对手合作,也只是为了让局势平衡的时间持续得更久一些。
既然这样,就不能继续拖下去了,得尽快调查出真正原因,然后离开这里……里德定下神,不再去想尖叫声,继续向着镇长的住处前进。
在美国,镇长的身份更接近于社区调解员,负责解决镇上大大小小的矛盾,通常由社区里最有声望的人士担任。
镇长法德利一家住在阿奎利亚镇的边缘,那是一栋有着接近一百年历史的房子,古老的砖石结构,有一种沉静肃穆的气质,周围是精心打理的花圃,白天里种类不一的玫瑰花在花圃里争妍斗艳,夜晚时便合拢花瓣,静静沉睡在枝头。
根据里德这几天的了解,法德利的妻子很早就去世了,只留下了一个女儿,叫罗塞莉。因为患病,她很少离开家,最近更是因为病情恶化,几乎整天都处于昏睡状态,也就是说现在他不会遇到任何人。
虽然不至于畏惧凡人,但能不增加麻烦,里德也不介意低调一些。
房子的门窗都紧紧关着,他打量着眼前的庞然大物,蹲下身,将手从门下方的门洞伸进去,探入门后。
他的手指忽然变得奇长无比,因为手指骤然变长,皮肤也被拉伸开到极限,紧紧绷在手指上,显得格外洁净、柔软、脆弱,仿佛碰一下就会破裂。
里德脸上毫无异色,活动了下手腕,手立刻蜘蛛一样翻转,以奇怪的角度弯折,接着向上伸去,摸索着寻找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