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凌乱的光线在夜空中四处折射, 随着响指声，虚影重叠的光门不断打开，然而金属碎片数量太多, 在加西亚的控制下，这些碎片远比小巧的蜂鸟还要灵活，光门开启的刹那，金属碎片就会瞬间转向，直指它们的目标。

它们的破坏力完全不能用外表来评判, 几枚极为纤薄的碎片擦着叶槭流刺入地面，几声细微的锐响, 碎成几块的混凝土再度炸开, 碎得拼都拼不起来，效果堪比被火箭/弹直直命中，然而不会有人蠢到对着地面发射火箭/弹，这些碎片却无处不在。

它们仿佛漫天飞舞的流萤，游离在战场之间，这份极致的美丽背后同样是极致的危险, 哪怕只是被擦到一点，都有可能演变成恐怖的伤口。

就算抛开这个，加西亚本身也不是能够随便忽视的敌人。

武器会很大程度影响一个人的战斗风格, 加西亚的长刀是金属碎片拼凑成的，但从他行云流水的动作来看，他绝对不是第一次运用这样的武器。很少会有人选择这种长度远超规格的刀刃，一方面是动作和速度都会收到影响，普通的刀法对于这样的武器并不适用，不经过长时间的熟悉和练习，他挥刀的动作绝对会变形, 也会制造出无法弥补的漏洞，甚至可能伤到自己，绝对不可能简简单单就挥洒自如。

可长刀在加西亚手中就乖巧服帖得像是宠物，刀锋走了奇诡的弧线，从间不容发的光门罅隙插进去，却因为叶槭流的闪避而略差一筹，谁知这时刀芒猛地暴涨出一截，流沙般的银色碎片仿佛一串星辉，顺着密不透风的刀势挥洒过去，无形中将刀锋的伤害面再一次扩大，肉眼可见的力量波纹荡开，仿佛要将叶槭流一刀两半。

刀刃割裂空气的啸声响起，换成别人几乎无法再次闪避，只能眼睁睁看着刀芒在眼瞳中不断放大，叶槭流也没有再闪避的意思，甚至不在乎自己的脸会被刀芒割伤，整个人向着加西亚急掠出去，手中卡片闪过，变幻莫测的紫色光芒划开了流转不定的星辉。

长刀忽然从加西亚手中跌落下去，环绕刀锋的星辉消散，加西亚所控制的金属碎片全部被划分到了另一层空间，长刀，星辉，光门……一切都被划分了出去，只有叶槭流知道，这一层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手中的空落感突如其来，哪怕是加西亚也有些猝不及防。

如果给他更多时间，他立刻就能淬炼出新的刀刃，但叶槭流不会给他更多时间，他抓住了这一瞬间机会，右手紧握成拳，指节泛起金属光泽，挟着凌厉的劲风，一拳砸在加西亚的脸上！

这一拳本来不该命中，如果不是在这一层空间，如果加西亚还能够运用奥秘之力，叶槭流不可能这么简单得手，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可以分出只有人的空间，分出只有武器的空间，分出只有奥秘的空间，也能够分出——没有奥秘的空间。

以叶槭流现在的能力，分开空间依旧只能持续一瞬，但一瞬间已经够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旧日火种”锤炼过的身体凝聚着爆炸性的力量，骨骼更是坚硬如同钢铁锻造，这一拳叶槭流更是用尽了全力，加西亚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隐约能听见喀嚓的骨裂声，他的身体斜飞出去，凌空吐出了一口鲜血，叶槭流很想追上去再来一拳，可惜分开的空间重新合并，金属碎片纷飞而至，拦在了他的面前，逼得他再度打开光门跳转。

不远处，叶槭流从光门中跃出，看到加西亚摔在地上，正咳嗽着爬起来，微微皱眉，一手按住脑袋，眼神看起来有些涣散。

鬼知道他的体质有多异于常人，这样一拳，他也只是嘴唇擦破了几道血痕，脸倒是肿了起来，但刚刚那一拳放在普通人身上，恐怕连颈椎都能一起砸断，换成加西亚，他居然连牙都没掉一颗，只是看起来有些脑震荡。

在没有奥秘的空间，叶槭流能做的也有限，普通的武器根本破不了加西亚的防，相比起来还是他的拳头造成的伤害更多一些。

聚散不定的金属碎片重新飞回加西亚身边，在他手中凝聚成了长刀，加西亚拄着长刀站起来，第一步还有些摇晃，第二步就找回了平衡，脑震荡的症状仿佛荡然无存，在叶槭流的卡片逼近之前，他已经重新抬起头，眼底泛起凌厉的冷意，接连两刀挥斩而下！

面对破空而来的斩击，叶槭流只是微微侧头让过眼尾，身形一闪，从刀芒旁边让了过去。

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却出奇地精准和高效，找不出半点瑕疵，仿佛技艺高超的杂技演员，精准而高效地闪过了这一记劈斩，第二记劈斩撞上他的胸口，逼得叶槭流生生咳了一口血，好在他选择的位置足够恰好，除了刀芒刺出的伤痕外，他身上甚至没有多出更多的伤口。

但叶槭流的目的并不是闪避，一步前，他避无可避，一步之后，他与刀芒擦身而过，只是眼前一晃，就逼近了加西亚的身前。很难说清这一步之中包含了多少复杂的计算，刹那间，叶槭流手中的卡片已经走了弧线，掠向加西亚的膝盖。

他本来可以选择一刀划断加西亚的手腕，哪怕加西亚有两把刀，断了一只手也只能抓得住一把，能够打断攻势的办法就在眼前，但要让加西亚没办法继续逃跑，只能先打断他的腿。

加西亚的刀锋微微一挑，透明的刀痕倏地浮现，仿佛在空气中落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刀痕拦住了流动紫光的卡片，突然间紫光从卡片上消失，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驱散，将叶槭流的武器变回了普通的地铁卡，哪怕它的确切中了加西亚的膝盖，也没有造成预想中的效果。

变化只在刹那之间，叶槭流意识到一击没有得手时，加西亚已经抬起腿，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力道之大，几乎能把叶槭流踹飞出去，一旁窥伺的金属碎片蜂拥而上，如同嗜血的蜂群，刀刃的寒意扑面而来。

不同于金属碎片的诡秘不定，加西亚的长刀走的是精准多变却又力量厚重的路线，或许是因为刃总是以力破局，他的每一刀都携带着沉重的力量，空间似乎都会被他的切斩撼动，叶槭流不得已只能避开，接连后跳几步，紧追不舍的金属碎片纷纷坠下，当他终于拉开距离得以喘息时，眼前的地面上落满了一片银光闪闪的冰雨。

叶槭流不是没有和刃一对一交锋过，然而没有谁能把他逼得如此狼狈，他很清楚区别并不在于道路，而是在于人，天命之人所选择的道路会塑造他们，不同的理解会造就不同的战斗方式，无论是现世还是漫宿，都不可能找到两个一模一样的强者。

或许加西亚并不想要选择刃，但不能否认他在这条道路上极具天赋，一千一万个人里，不会有第二个人将自己塑造得如此锋利，那种极致的锋利，拦在面前一切阻碍终将被突破，钢铁、星辰、空间壁垒，全部斩开！

叶槭流并不是不想用遗物，但他事先考虑过，觉得很难说有多少遗物能够派上用场，“长墙的捕鼠器”并不长于保护，就算凝聚成武器，也无疑会被加西亚直接突破，“棘刺”的负面特性太过棘手，而这种生死一线的战斗里不容许半点混乱，如果不开启骨犬的形态，“无痛的朝圣”的特性更趋向于辅助，而“残缺之牙”的副作用也很容易造成负面影响……

毫无疑问，叶槭流一直缺少强力的正面攻击手段，之前他可以靠着启的特性弥补，但如果对上比自己等阶更高的敌人，洞开的效果也会大大削弱，现在更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情况——刚才卡片上附着的启之准则似乎直接被驱散了。

血沿着眼尾流下，模糊了叶槭流的视野，他的视线在加西亚身上搜索，被他领口跃出的一点灿光吸引——一枚骨白色的獠牙串在材质不明的黑色线绳上，只是匆匆一瞥，叶槭流只来得及看清楚獠牙的名字。

【海兽的獠牙(3级蛾遗物)】

非常敷衍的名字，但遗物本身的等级就足以吸引注意力，加西亚能够顺利潜入密大而没有被“无痛的朝圣”发现这点也有了答案，布莱克他们只能够察觉3级以下的遗物，有很多办法能够避开他们的视线，否则斯嘉丽也不可能在他们的注视之下帮助傅里叶教授晋升，将她变成开启多重历史之门的祭品。

刺入地面的金属碎片重新飞起，悬浮在半空中，蜿蜒流动，如同碎星遍浮的星河，战场上到处闪烁着点点寒光。爆炸造成的火势没有熄灭的意思，反而燃烧得越来越烈，形成了接近十米的火墙，完全违反了常理。熊熊燃烧的火墙将他们围困在内，所有氧气全部被火墙疯狂地吸走，火墙内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间似乎都带着灼热的烈风。

空气凝滞了一瞬，火焰忽然争先恐后地向上飘飞，金属碎片呼啸着汇聚成型，加西亚的身影突然从原地消失。

叶槭流毫不迟疑，响指一打，火墙之中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下一秒，滔天血浪奔涌而出，仿佛要将天空淹没，空气却忽然冷却下来。

长刀神鬼莫测地出现在空中，兜帽上坠着的羽毛一晃一顿，加西亚在金属碎片上一蹬，持刀旋身，面朝下方，流转的星辉映在淡金色的眼眸里，仿佛荡漾着起伏的潮水，他举刀接连挥斩，凛冽如星月的寒光顷刻间挥洒出去，成千上万道刀光切斩开了空气，一百，一千，一万，周围的一切陷入静止，忽然间全部粉碎！

路面、树木、稍远的大楼，所有事物全部粉碎成了碎块，在金属碎片的环绕下腾空而起，地下水管在这股力量中爆开来，成吨的水流迅速涌出水管，填满了路面上的大坑，一同被破坏的还有电缆，银亮的积水里不时闪动电弧，水面上电蛇游走。

天空中，赤红潮水在碎石间奔涌，却同样被这股力量切碎，破碎的血沫飞洒而下，如雨般融入水坑，剩余的血雨将地面染成岩浆般的赤红，天空与大地遍布破碎的沟壑，仿佛末日降临。

空中看不到叶槭流的身影，加西亚搜寻无果，将目标放在了突然出现的血潮上，感应到他的意志，无数闪耀着银光的利剑顿时从天而降，将爆发的血潮完全笼罩，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忽然巨大的光门在剑雨下方开启，利剑立刻调转方向，有意识地避开了光门，直直刺入血潮，彻底没入其中，无论其中躲藏着什么人，绝对会被如此密集的剑雨刺穿。

加西亚站在一块金属碎片上，注视着下方翻涌的血潮，手腕微微放松，刀尖下垂，看起来像是松懈下来，实际上却保持着随时可以应对袭击的状态。

就在这时，他陡然回过头，手中长刀猛地斩出，虚影重叠的光门在他后方出现，叶槭流丝毫不闪避迎面而来的斩击，手中的卡片从斜刺里切开空间，刀刃刺入他的身体，接着刺穿了他，仿佛与他擦肩而过。

刀光横飞出去，在黑暗中闪灭，远处的大楼猛地一震，玻璃幕墙顷刻间破碎，碎片散落如星，一道数十米长的刀痕出现在楼体上，大楼瞬间被拦腰切断，如果不是位置巧合，上半截甚至可能直接坍塌。

这一刀完全没有影响到叶槭流，加西亚还没有来得及挥出下一刀，他已经完成了贴身。

“海兽的獠牙”在加西亚的衣领里若隐若现，牡蛎卡上的紫光再度消散，这一次，叶槭流清晰地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启之特性被强行驱散，仿佛发丝一样从卡片上脱落，导致他不可能再像之前一样用牡蛎卡分开空间。

这点变化还不足以影响到叶槭流，牡蛎卡在指间翻转一周，被他收进袖口，他正要拉出重影，忽然看到加西亚抬起手，指甲在“海兽的獠牙”上轻轻一刮。

低沉刺耳的嗡鸣声在叶槭流的脑海里爆炸，他的目光骤然凝固，意识一片空白。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定格，振响直接在叶槭流的灵魂中响起，他的身体一瞬间脱离了意识的控制，似乎是一瞬间，又似乎是漫长的一世纪，刺眼的刀光忽然亮起，随之而来的是钻心刺骨的疼痛。

肩胛露出了泛着金属光泽的白骨，锋利的长刀切开了叶槭流的肩膀，甚至陷入了骨骼之中，鲜血喷薄而出，沿着刀身汩汩而流，落入熊熊燃烧的大火中。

振响的影响渐渐消散，但叶槭流的意识仍然处于混乱之中，无数散乱的念头仿佛飞蛾的磷粉，纷纷扬扬飘满了脑海，他无法从中找出清晰的念头，也无法对外界做出任何反应，仿佛迷失在了深海之中，找不到出路。

必须……必须……

思绪在脑海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叶槭流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是哭是笑，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四处摸索，完好的那只手在空中抓了几次，终于抓住到了加西亚的长刀，手指描摹出长刀的轮廓，身体顿了一下，忽然抓住刀锋用力向后拽去！

加西亚没想到叶槭流会这么做，但他也不可能抓不住刀，一拉一拽之间，刀锋爆发的气劲斩开了叶槭流的手掌，几乎同时，一连串重影出现在了“海兽的獠牙”一侧。

叶槭流仿佛没有感觉到疼痛，在加西亚反应之前，抓住最早的一个重影，猛地将重影一把扯断

兽牙摔落进了火海里，过去的改变延伸到现在，叶槭流的意识率先恢复了清醒，抓住了重新亮起紫光的牡蛎卡，加西亚仿佛也意识到他的疏忽，手中刀刃猛地向下压去，意图切断叶槭流手臂的肌腱，让他无法继续反击。

他的长刀没能压下去，叶槭流忽然向一侧滚去，直接滚下了碎石，摔向下方的火海，陷入骨骼的长刀一时间无法抽出来，加西亚眼瞳微微收缩，却没有松开长刀，反而也跟着叶槭流摔了下去。

火海腾地窜起一簇火花，两道身影一起摔进火海。

落地的瞬间，叶槭流先闷哼了一声，哪怕是锤炼过的骨骼也无法抵挡双重破坏，坠落的冲击之下，长刀终于切断了他的手臂。但加西亚也不好过，因为叶槭流，他没机会调整坠落的姿势，重重摔进火海里，刚才那一拳造成脑震荡明显因此加剧，他单膝跪地，额头青筋暴跳，身体也显得摇摇欲坠，火焰不断烧灼着他的身体，不断有新的焦痕出现在他的身上，又不断消失不见。

可两个人都没有在意自己的伤势，而是第一时间看向了彼此。

他们摇摇晃晃着站起来，加西亚艰难地拖着长刀，刀锋不断崩解，渐渐变回了匕首，金属碎片散落在他身后，仿佛银色的河流，叶槭流滴血的手指夹着闪烁紫光的卡片，坠落的血液在第一时间就被焚烧殆尽，只剩下火焰恋恋不舍地舔舐他的手指。

最后一次冲锋，两个人都已经是强弩之末，无论是叶槭流还是加西亚，都很清楚这一击就能决定结局。

不需要用上神秘诡异的特性，没有别的技巧和招式，只剩下对时机的把握和运气。

两道身影在火海中相撞，叶槭流和加西亚双双摔倒，在地上翻滚搏杀，匕首陡峭地自下而上捅向心脏，忽然一道紫光划破火焰，牡蛎卡划出完美的弧度，一道狭长的伤口在加西亚胸口打开，在伤口之间，一颗饱满的心脏正在蓬勃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