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瘫软委顿在地,手无缚鸡之力。蓦地听见有少女娇娇俏俏,中气十足的声音,说说笑笑地传来,心头都不免一震,惶恐之意大涨。
来者不知是敌是友,却能从声音中知晓她并未中毒,仍可行动如常。如此,哪怕她应是与胡铁花有旧,亦或是有所谋划,该是伙伴,也免不得有人惧怕。只因人为刀狙,我为鱼肉,毫无抵抗反击的能力,由得别人如何摆布。
楚留香虽也心间一紧,却与其他人有所不同。
他的心,不是因为任何的害怕恐惧,只是在听到那声咯咯娇笑起,就开始砰砰乱跳。在胸腔里发出急促“咚咚”声,仿佛在不断地撞击胸膛。
这种体验是非常奇妙的,也是他从没感受过的。
自他初出茅庐,在从前十数年的岁月里,楚留香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和各种女人打交道。从路边捡回了蓉儿,红袖和甜儿,相伴着生活,宛如家人;在行走江湖的途中又遇到了许许多多的奇女子,温柔乡只可春风一度,露水情缘,总是会随着旭日东升而消散的。
亲人之间的温情脉脉,情人之间的鱼水之欢,都和这种会乍惊乍喜乍忧的感觉不同。好似她就是那块能掌握自己心绪的磁石,只要一出现,就只能随着她起伏,什么东南西北,统统都分不清了。
不管怎么说,香帅对女子总是温柔的,呵护的。
唯独唐无祀是个例外。
救人不是意外。意外地是,他在见到了那双杏眼睁开的一瞬,就莫名生出的想逃离的冲动。
“我一见到你,就知道自己要倒霉了。”
楚留香不禁想起石秀云曾对自己说过的这句话,其实别的女子也曾讲过类似的。可那时的他,纵有惋惜,心中酸涩,也都是风淡云轻般的,感触并不如何深刻。
直到遇到唐无祀。
她实在太不一样了。
倒底是哪里不一样,是哪里好,他也说不上来。只晓得有时他分明就知道唐无祀在瞎扯胡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也不忍心真地戳穿她。
只是喜欢逗一逗她,让她感到些危机感。
因为这样,唐无祀就会开始冲着楚留香耍赖讨好。
小姑娘在撒娇讨好人时的声音不似寻常脆爽,这些没有底气的话听在耳里,就像是在吃酒酿汤圆一样。
又软,又糯,芯子却甜的得很。米酿又香,又醇,带着些微酸和酒味,醉人得很。
他有些期待,又有点紧张,不知道一会儿她出来,是先来见自己?还是那位有玉锁的公子?
但很快,楚留香就知道,这两个问题都想错了。
入目首是一双脚,绣鞋尖尖,罗袜生尘,迈着步子深深浅浅而来。接着便是勾线纱织的绾色衣裙,身姿摇曳,娉婷袅娜。再往上看,却见此人戴了顶与这套与衣裙毫不想干的乌色帷帽,看不清面庞。
“你是谁?”胡铁花脱口而出。
“东三娘?”楚留香皱眉问道。
花满楼听见脚步声,便已知来人不是唐无祀。他第一次慌张地去抓陆小凤的手臂,问道:“阿祀呢?为何不是阿祀?你可曾有见她出现?”
陆小凤也失了神,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说话的是一个人。从石壁后出来的,怎么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也没有见到她,不知道这个小没良心的跑到哪里去了?”他拍了拍花满楼的手,刻意说得轻松,想让他稍稍宽慰些。
“她这个小没良心的自然是跑啦。”
东三娘恰好正向着他们二人走去,她经年累月地生活在暗中,耳朵比常人灵敏一百倍还不止,自然就将陆小凤的话给听了个清楚。
她的音色与唐无祀全然不同,若说唐无祀的声音像是山谷吹过的清风,石涧里淌过的溪水。那么东三娘的声音就是百花酿成的蜜糖,酥甜娇媚,婉转成调,是以这句“小没良心的”在她嘴里说出来,竟也带着丝丝说不清的酸味儿情谊。
“跑啦?!”胡铁花懵了,气得张着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难以置信般地重复了一句,“跑了?!”
楚留香微微颔首,低眉不语。
“那她去了哪里?姑娘可否告知?”花满楼一听眼前人显然是清楚唐无祀的行踪,赶忙问道。
“你可是花公子?”东三娘却反问。
“正是。”花满楼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不料对面人先问了这样一句。
“那便是了,另外这位想必就是陆公子了吧?”她又转向陆小凤问道。
“没错,那小没良心的到底去哪儿了?”陆小凤也着急,问道。
东三娘瞧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从怀中取出了一块上等羊脂白玉做的连心锁,缓缓地放在了花满楼的手上。
锁上的银铃因动作而轻轻摇晃,发出悦耳的声音。
陆小凤一见她拿出这只玉锁,也惊到哑然,脑子里空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