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可惜的是,不但阵地上已无敌人,镇内这时已见不到一个敌人的身影。这一下不仅是魏华,战士们也都对伪军的“飞毛腿”惊叹不已。郑连长当即规定了搜索范围,下令各班分别沿街道搜索残敌,在前方三百米处的一根旗杆下汇合。胡班长带领二班向东边一条街道搜去。这一来倒是个练习战场喊话的好机会。战士们一边搜索,一边用朝语大声呼叫:“镇内的韩军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马上放下武器,举起手出来!我们是中国志愿军,优待俘虏!”又或者喊:“我发现你啦,快举起手出来!中国志愿军优待俘虏,缴枪不杀!”
魏华料想伪军早已逃出镇外,因此喊起话来就只敷衍了事。他留心的只是敌人留下的武器装备和各种物资,因此每遇到宽敞的建筑或是广场,便用心仔细搜索。可是说也奇怪,除了在敌人防御阵地见到其丢弃的枪支武器之外,这时竟是一辆车、一门炮也发现不了,别说汽车和大炮,就连枪支和子弹也一点没见影子。他隐隐觉得不对,但想可能是自己没有搜索经验,难于发现之故,又或者敌人没在这片区域丢弃任何武器。而更令他难堪的是,武器一件也没发现,战士们反而接二连三的喊出了伪军俘虏,或二三人,或七八人。突听前面胡班长惊喜的声音叫道:“二狗子快来,抓到个大的!快来审他一审。嘿,这一下还不把他石尖刀比将下去?”
魏华微微一凛,当即快步跑到前面,却不禁一呆。只见地上跪着八九名伪军俘虏,带头的军官瑟瑟发抖,口中不住说:“别杀我,别杀我!我有菲仪孝敬各位……”欲到衣服内摸索。胡班长冲锋枪一挺,用朝语喝道:“不许动!”向魏华道:“二狗子,这家伙胆子太小,你快让他起来,告诉他不用怕。”他虽听不懂对方的说话,但也看出对方是想取什么物事行贿,不过仍须防他使诈,掏出手枪或是手雷什么来。
魏华应了一声,心想此人既如此胆小,便当先行加以安抚,当即和颜悦色的用朝语说道:“贵长官不用害怕,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优待俘虏,请先起来说话。”那军官将信将疑,却不站起。魏华又道:“请问贵长官是何军衔职务?方便称呼交谈。”说着走上两步,将他扶起。
那军官见魏华如此客气有礼,不禁惊惧大减,声音却仍不由自主的打颤,答道:“我是……我是韩军第六师……二团三营……三营营长,目前领少校衔,我叫宋……宋秉哲。”
魏华点了点头,原来此人便是白天战斗中逃回来的伪军机动营营长,他白天侥幸逃脱了,晚上即又遭俘,这人命运也算挺悲催了,一日之间连受两次惊吓,怪不得被吓成这副模样,说道:“宋少校,我有些事想要请教,你们白天回来后,自然已知道我们至少有两个团的兵力,而你们在温井的兵力,加上白天逃回来的也不过二千人,却何以仍然据守不撤?另外,据我所知,贵方应该是当枪声一响便全部从东面退走,你身为营长,怎么竟……”
宋秉哲神思已渐宁定,微露苦笑,道:“阁下说的原本不错,只是……唉!唔对了,我身边正好带着点礼物,请贵军先行收下,我再细说。来来来,些些薄礼,不成敬意,务请笑纳为幸。”说着自大衣内口袋里取出一支金表,一沓北**币,说道:“翻译阁下,你收下这支金表,这些钞票请大家分了,现在一元钱可以买到三只母鸡或者十脸盆熟板栗。等录完了口供我再让士兵们将值钱的东西全拿出来,孝敬贵军长官和士兵。”说着便将东西往魏华手中塞去,心想:“瞧你们一副叫花子模样,定然贪财,你们想利用我让士兵献出财物,自然就舍不得杀我。”
魏华见他其意甚诚,给他闹得有些哭笑不得,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想要喝令他少整这套,一时倒出不了口,当下咳嗽两声,沉下脸道:“宋少校,请你自重!我们是纪律严明的部队,你不必如此,更不用担心得不到应有的待遇。现在请你马上回答我的问题。”
宋秉哲不禁一呆。日军侵朝期间,大批**人逃往中国境内,有不少人参加过国民党军队,这宋秉哲就是其中之一,他见魏华拒收贿赂,一呆之下,随即醒悟:“啊,是了,你这小翻译定是想独吞,年纪不大,倒贪心得紧。我在中国军队里当过三年兵,你这点小九九我还不清楚。你既贪财,那就好办。”当下向魏华眨了眨眼睛,示意懂了他意思,底气十足的道:“翻译阁下,我现在回答你的问题:我们二团的团长咸炳善上校本来是打算撤退的,可是第二军团司令刘载兴将军亲自打来电话,让我们固守待援,说是没有收到中国人出兵的情报,敌人就算是中国军队,也只是少数,还说……还说你们只会伏击偷袭,不足为患。至于我身为营长而没来得及逃走……唉!咸炳善这个混蛋王八蛋!他生个儿子没**,生个女儿三天就夭折!迟早有一天他给北匪军捉住了,将他剥皮活埋……”
魏华不禁一怔,不知他何以对顶头上司如此痛恨,眼见他骂得口沫横飞,越来越起劲,便截断他话头道:“怎么?你是被你们团长咸炳善坑了?”
宋秉哲咽了口唾沫道:“谁说不是呢!岂止是我被坑了,我们三营和二营白天逃回温井的共有六百多人,全被这狗日的坑了!刘载兴将军下令固守之后,咸炳善召集我们开会商议,大家都认为形势不妙,走为上策,咸炳善刚开始一言不发,只坐着发愣,后来突然站起身来,一副大义凛然、慷慨激昂的模样,说道不但不能走,还得坚决顶住,以便吸引敌人来攻,待援军到来将敌人一网打尽。他将团里最好的装备调给我们三营和二营,说是给我们一个立功雪耻的机会,他率领一营和团部作为预备队,随时支援我们。大家当时还道他是一片好心,哪知这**养的……这**养的……”
魏华见他气得满脸通红,话都说不出来,不禁暗暗好笑,接口道:“哪知这**养的却来了一着‘金蝉脱壳’,让你们顶缸送死,他待炮声一响便溜得没影儿了?”
宋秉哲气呼呼的道:“是啊!哼,脱脱脱,脱他奶奶个壳!也怪我们当时太也糊涂,熙川和云山的援军哪能这么快赶来?再说,他只给我们机枪和子弹,炮兵连却没怎么给。实在是当时这狗日的装得太像,大家都被感动到流泪,我还头一次打算为国捐躯了呢……哼,这老狐狸,他祖宗十八代不积德,才生下这么个杂种玩意儿……”说着又是连声大骂,只骂得恶毒异常,匪夷所思。
魏华甚觉好笑,可是不知怎地,心中只感有些不对劲,便笑不出来。他略一沉吟,又问:“咸炳善带领一营和团部逃走,装备和物资不可能全带走,尤其是汽车和大炮,你可知这些装备藏在哪里?”
宋秉哲道:“这个我们也不知道,这老狐狸既有心逃跑,定是事先将装备藏到了隐秘之处。不过请贵军放心,我会让手下士兵帮同寻找,他们对温井内外都很熟悉,想来也不难找到。”
魏华点了点头,心知咸炳善若要藏装备,地点自不会让留下来的伪军知道,以免有人被俘供出。又想这个宋秉哲虽然怕死,倒是个爽快人,他肯帮忙,搜寻装备便容易得多。眼下须得尽快将信息上报,搜完装备和俘虏后这一仗就可结束了。当下向胡班长说明情况,众人不再搜索,跑步前往汇合点,要先向连长汇报情况。一众俘虏由战士们前后看押,跟随而行。
宋秉哲路上找了个机会偷偷向魏华行贿,请他以后多加关照。魏华得知他是误会自己想独吞财物后,不禁哭笑不得,费了不少唇舌,才使他彻底明白过来。宋秉哲又是惊喜,又是奇怪,惊喜的是这支军队果然纪律严明,看来自己定能得到好的待遇;奇怪的却是,天下乌鸦一般黑,美军和什么狗屁联合国军连老百姓的铜碗都抢,非说那是金子做的,眼前这支中国军队却怎地如此与众不同?他虽想不通,却已大为宽怀,甚至还有点沾沾自喜,因为以后再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打仗了,就在俘虏营里待到战争结束便是。
而魏华这时却不知为何,心中仍感到隐隐不安,是因为此仗结果与现代资料中的描述有所出入么?但那不过是多抓到些俘虏而已,这等小细节,根本算不上出入。又或者是从宋秉哲口中得知了那咸炳善的为人,怕这老狐狸安排下什么诡计?似乎有点,自己在现代时一向对这种心机险诈的人敬而远之,可能是出于本能的对这种人怀有提防心理,才会感到不安的吧。不过就自己所知,这一仗也就这样了,没什么意外变化。他思索不得要领,心想不管怎样,还是尽快上报情况,由上级决断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