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兰掠了掠鬓间垂下的头发,说道:“二狗子你跟他说,刚才他来势太快,我只好用了这么一招。接下来我就按他们的规矩,让他小心了。”魏华笑道:“好。不过这是公平比试,咱也不用这般客气。”当下将话传译了。杰克上尉心想你脚法古怪,只要按照拳击的规矩不在用脚,你这小拳头打到我身上只当是给我瘙痒,我又惧你何?当下虎吼一声,上步一个前摆拳猛然打出。
不料这拳打出,不知怎地,啪的一声,左颊上竟吃了一记清脆的耳光。这一下虽然不重,却是打得他有些莫名其妙,他微一定神,见对方就在眼前,当即略一侧步,后手拳直线冲出。花小兰见无机可乘,闪身避开。两人这一交上手,但听得啪啪之声连响,四五招一过,杰克上尉脸上倒吃了三记巴掌,最后一记更打得着实,他脸上顿时现出五个红红的指印。旁观众人大声喝彩,其中最高兴的要数小陈了,他之前挨了杰克上尉重重一耳光,这时听得他脸上被扇得啪啪作响,如何不大感痛快?只可惜不是自己亲自动手,美中略嫌不足耳。
杰克上尉挨了这几下,虽然一股气势泄了,但他毕竟经验丰富,脑袋却也清醒过来,瞧出对方总是待自己出拳之际,抓住空隙倏然进袭,后发先至,自己焉能躲过?这等打法拳击中本也常见,但风险也较大,打实的话往往一招便足以击晕对手,否则便易为对手击中,因此都是在机会较好、把握较大时出手。可是眼前这位中国对手竟是招招如此,即使打空,也总能避开自己的拳头。这么斗下去,自己焉得不败?他当下改变策略,左刺拳不断试探扰敌,右手重拳则等待时机,不再轻易出击。这么一来,耳光果然吃得少了。他心下暗自庆幸:“你这小女孩儿虽然步伐灵活,手法巧妙,体力却如何及得上我?这么游斗下去,你自然要败。幸好你力气小,又似乎只想打我耳光,要是脸上挨得是重拳,我已然被你KO了。”
岂知这念头刚落,蓦地里眼前掌影乱晃,便似有千百只手掌要拍上脸来一般,他一个闪躲不及,脸上接连挨了两掌。他大惊之下,慌忙急退两步,花小兰如影随形的跟上。杰克上尉勉强撑得片刻,只觉对方掌法飘忽,每一掌都似是虚招,但显然这些虚招每一瞬间都可化为实招,只要应对稍有不善,脸上便要吃大亏。他恐慌之余,心下只想:“这是什么拳法,怎地如此诡异?这……这……我可从来没见过。”要知西洋拳术中固然也有虚招和套路,但其核心终究是以力取胜,其所以要分级别,主因便在于此,似花小兰这等虚虚实实、变幻莫测的拳路,他别说没见过,生平便想也想象不到。他又哪里知道,花小兰这时所用的,正是中国功夫中颇为高深的“千手如来掌”,其中更夹杂了“八卦游身掌”的身法,若不是花小兰见他拳术底子不弱,想着尽快结束打斗,那是不肯轻易便用的,即便如此,那也是杀鸡用牛刀了。
众人但见花小兰轻盈灵动,真似一只蝴蝶在蹁跹起舞,动作虽然迅捷,却不失舒雅曼妙之致,无不瞧得心旷神怡,连喝彩都忘了。杰克上尉这时只感眼花缭乱,章法全失,却又一筹莫展。他的策略是“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原本不错,可是花小兰此时则是“致人而不致于人”,不断的调动敌人却又不为敌人所乘,尽管他只守不攻,严密死防,但不管是闪避还是格挡,总难免有空隙出现,因此脸上也就不断有巴掌光顾。说到底,一来他所学武技不如,二来个人修为也远不及对手,虽然经验丰富,至此却也再无腾挪余地。他先是不断在心中大叫:“Oh,我的上帝!Oh,我的上帝!”后来更情不自禁的叫出口来。然而即使上帝真的到来,恐怕也难敌这“如来神掌”加“八卦身法”。
花小兰这时招式既迅捷奇幻,劲力便不及先前那几掌,但积少成多,一掌掌累积下来,终究十分难捱。到得后来,杰克上尉每挨一下,便情不自禁的“啊”的一声怪叫,有时脸上接连中掌,更是“啊啊啊”连成一串,转眼之间,左右脸颊便高高肿起。众人只瞧得哄笑不已,小陈更拍手嬉叫,高兴异常。这时人人自都瞧出,胜败已分,但花小兰的攻势犹如行云流水,连绵不绝,杰克上尉身在局中,竟无开口认输的余暇,这么下去,累也要将他累倒了。
魏华又待片刻,心想这厮苦头吃得也够了,便忍笑叫道:“小兰同志,胜负已分,你停手吧。”小兰听得话声,便即住手退在一旁。杰克上尉心劲一松,登感全身发软,也顾不得面子问题,便即委倒在地,大口喘息。适才这番较量不足两分钟,但他心神一直大为紧张,倒似经过了一场生死大战,被耗光了全身精力一般。魏华朗声道:“杰克上尉,你服了吗?”
杰克上尉呼呼喘气,一时竟答不出话,待魏华又问一声,才一咬牙说道:“好!你老婆的拳法奇妙之极,我……我……不是对手,心服口服!不过我希望阁下能告诉我,那是什么搏击术,其中有什么道理和诀窍?我们西洋拳中,可从没见过这样古怪的进攻手法。”原来此人素来痴迷搏击,又一向自傲,这时服输之余,倒起了欣羡好奇之心。他说话之际,眼光不禁向小兰那双纤纤小手望去,美国大兵大多好色,但他这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怕这不是人的手,而是魔鬼的手、幽灵的手!”
魏华微微一笑,说道:“抱歉,上尉阁下,这个我也不知道,而且眼下也不是谈论武功的时候。等下了战场,我想我老婆很愿意告诉你。你的拳法造诣显然也很高超,不愧是州拳击联赛冠军,希望有机会可以互相交流切磋,共同进步。”他既见对方态度诚恳,便也客气而答。
杰克上尉哈哈一笑,站起身来道:“多谢你的认可。你说得对,我想会有机会的,即使是在战俘营中,因为你们中国军队的确是文明的军队。我为我先前的做法感到遗憾,希望贵军能接受我的道歉。”说着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便和琼斯中校叫出了俘虏队中的翻译,命令伪军的司机按照志愿军的指挥,将汽车开离战场。
魏华暗暗点头。他在现代时便已熟知美国人的个性,由于本国强大而异常骄傲横蛮,但一旦真心钦服了某件事某个人,便立时变得彬彬有礼,往往还颇为率真可爱。这说得好听点是向往强者,崇尚英雄主义,说难听点就是欺软怕硬了,非唯美国人,西方白人大抵如此,这样的民族性原是由他们一贯信奉的丛林法则所决定,毫不足怪。今日所以安排这场比武,也正是因此缘故,恰好这个杰克上尉又是个武术痴好者,一切便更好办了。当下志愿军指挥伪军的司机,迅速将缴获的汽车开下战场,打扫战场的工作终于在敌机到来之前完成。
(注:史上353团这场战斗中,两名美军顾问一名被打死,其名不详,另一名被活捉,便是格伦·琼斯,不过此人军衔是中尉,本段情节所需,将其提为“中校”。杰克上尉则为虚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