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华胸口热血上涌,心中说道:“不能!当然不能!”激动之下,一时却说不出话来。他这时仍不知自己属于哪个师哪个团,听战士们私下议论说,那是出于保密原因不让基层战士知道。但还是有小道消息传来,说是老总亲自发话,让警卫一营配属给了四十军。但又有人说只是暂时配属,日后另有安排。魏华对这些小道消息也无无心打问,反正怎么安排都是上级的事,用不着他这个小兵来操心——自己,只管打好仗就行了!至于那三件战利品……唉!
他随着队伍走在桥上,身上的步枪、手榴弹、子弹袋、铁楸、行军被、水壶、干粮袋加起来差不多六十七斤,本来还觉得有点不堪负荷,但这时却只感到一股沉甸甸的踏实之感。想想也是,小时候常听易爷爷说,上了前线最要紧的就是“保存自己,消灭敌人”,这“八字诀”可全都着落在这身行当上了。忽想:“这个时间不知易爷爷在干什么?嗯,易爷爷是十五军的,第四次战役后才入朝的,这会儿他还不知道志愿军要入朝参战。如果这时他在我面前,我告诉他我是他老年结识的小友,他肯定会说我神经病吧!还有易奶奶,她就是**人,易爷爷和她是在前线相识,后来回国结婚的,如果我能在**遇见他们会是什么情况呢?哈哈,想想倒是有趣,就是有点不知所云……”
心中胡思乱想着,已走到大桥中间的白色国境线前,线的两边各有中朝两国的士兵站岗守卫。魏华相信不止是自己,战士们在越过界线的那一刻,也都油然而生一种特异感觉。他甚至还听见了一名战士激动的问:“连长,现在几点几分?”连长还没回答,忽听嘀嘀声响,一辆苏制“嘎斯-67”型吉普车一路鸣着喇叭缓缓驶来。战士们习惯性的为吉普车让路,都知道车中乘坐的是一位高级首长。魏华心中一动:“乖乖不得了,这车中不会就是老总吧?”果然,紧跟着又驶来一辆载着电台的卡车。
原来中方将领为了急于会见朝方将领磋商军情,大军尚未过江,就仅带着一辆电台车一马当先的进入**,他正是在眼前这个时间从安东鸭绿江大桥过江的。魏华小时候在历史资料上看到这情节时,小小的心灵中就充满了敬佩,这时亲眼目睹老总的专车从眼前驶过,更是禁不住内心激动。他目送着吉普车驶入桥对岸的夜色中消失不见,心想志愿军开战即胜,仅从双方总司令的战前表现上即可想见,要知道,麦克阿瑟这货此时正在两千公里之外的东京豪华司令部里,享受着那个脚盆国家所能提供的一切奢华呢!
过了江桥就是**的新义州。令魏华颇感意外的是,此时的新义州还算完好,基本看不到敌机轰炸造成的大片废墟,昏暗的街灯下,甚至还有市民拿着鲜花欢迎志愿军的到来。他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要等到第一次战役美军吃了败仗,麦克阿瑟极力上请并得到当局同意后,美国空军才大肆轰炸鸭绿江边境目标,在此之前的克制姿态当然是妄图诱骗中国不出兵,以便先期占领**全境。魏华想到十几天后整座城市就将变成一片废墟,那些可怜的**百姓则或死于空袭、或无家可归,不由得暗自叹息。战争,受伤害最大的永远是老百姓,侵略者的罪恶罄竹难书,幸好志愿军打赢了这场立国之战,将战祸阻止于安全底线以外……
正行进间,忽然前面传来一阵歌声,却是**人民军的女战士在路旁列队高唱**语《东方红》,以示欢迎。战士们见这些女兵都穿着洋气的苏式军装,雌音嘹亮,都觉得新鲜。花小兰道:“二狗子你看,**同志对咱们多么热情,可惜咱们的部队来得仓促,没能学会那首《金将军之歌》,否则这时候唱出来作为答礼,这才合适。”
魏华却只笑了笑,不做置答。……
这些话魏华自然不敢说出来,否则就是公然破坏双方政治团结了。过新义州后向东南而行,走上了崎岖弯绕的山间公路,行不多时战争气氛就陡然浓厚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气味,头顶上不时嗡嗡的有敌人的夜航机经过,间或落在附近一两颗照明弹,惨白的光芒照出公路上敌机轰炸落下的累累弹坑。这时小雨变成了小雪,道路泥泞,更是难行。但最影响行军速度的,却是公路上混乱北撤的**百姓和人民军零散部队越来越多。
那些**百姓大都是为了躲避南边战火,背井离乡,结伴北徙。魏华见众百姓许多头顶箩筐,有的赶着牛车,扶老携幼,茫然而行,宛似一具具行尸走肉,不由得暗自难过。战士们都从战乱年代过来,这等情景都见过不少,但仍不禁心中凄恻,更对美**的罪行愤慨无比。那些人民军就不一样了,虽然连日来一路败退,心中沮丧,但着装统一整齐,看上去还是比志愿军神气多了。他们急于赶到鸭绿江边集结,起初还不客气的跟战士们争道抢行,当得知是志愿军南下后,倒也好生亲热,一起围上来慰问感谢,然后则是迫切的询问:“多木,边机以梭?(同志,有飞机吗?)”当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便又摇头叹气。
不过失望归失望,主动让路还是十分情愿的。只是公路狭窄,人流和车辆越来越多,一路上吵嚷拥挤,混乱不堪。行到天将黎明,一夜行军还不足四十里。此时魏华所在的这个营属于首批过江的先头部队,营长和教导员焦急万状,却也苦无办法,正在这时,部队却又走上了一条长长的山岭。那岭道又长又窄,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深沟,整个营必须一鼓作气过了此岭,否则在这光秃秃的岭道上没有隐蔽之处,天一亮势必引来敌机轰炸。战士们排成三列,都自觉加快了脚步上岭。
魏华经过一夜翻山越岭的行军,早感疲困不堪,照说自己附身的这具身体练过武功,比常人更强壮才对,可是见战友们一个个脚步铿锵,走得又快又稳,自己却是大口喘息迈步费力……这个鲜明的对比未免令他脸上挂不住,是自己的灵魂还没能和这具身体磨合好?要不然,是自己在现代过惯了安乐生活,意志薄弱吃不了这个苦?想到这点,顿感脸上发烧:“他娘的!既然决定上战场,老子就非要适应不可!”摇了摇牙奋力上行,这股狠劲一发,倒还真好了不少。哪知刚走了十几米远,突然脚下一软,身子向前跌去,啊的一声,惊叫出口。
幸好一旁的班长眼疾手快,及时伸臂揽住了他,低声怒喝:“你小子怎么搞的?把美国飞机引来下蛋,我饶不了你。”花小兰在后面道:“胡班长,二狗子碰着脑袋后,一直不大得劲儿,你看着他点。要不我在他旁边?”胡班长道:“得嘞,我知道,你走你的。我说二狗子,你他娘的失忆就失忆吧,怎么腿脚也不伶俐了,一路上扭扭捏捏像个小脚女人一样。要是不中用了,让俺说趁早回家抱娃娃去,别给咱二班丢人。”
这个胡班长其实并不姓胡,因他留着一部威风凛凛的络腮大胡子,战士们刚开始叫他大胡叫惯了,当了班长后便顺口叫他胡班长,他带的这个二班还有个响亮的名号,叫作“血胡子二班”。魏华听战友们说,在国内某次阻击敌人的战斗中,他所在的班弹药打光,全班战士伤亡仅剩他一人,他当时脸上被弹片划破,血流披面,胡子全染红了滴着血,眼见敌人蜂拥而来,挺起刺刀就往敌群里冲,结果敌人竟全被他这副凶相吓得掉头逃跑,“血胡子”三字便是由此而来。
魏华知道班长这次卯足了劲要把一班“尖刀班”的称号抢过来,自己那副窝囊相也真有点对不起观众,笑嘻嘻的道:“班长,回家抱娃娃俺倒是想,就是没人跟俺生啊,所以俺是一门心思跟着胡班长杀鬼子,啥时咱二班成了尖刀班,俺也跟着沾光立点功,这才好讨媳妇哪。”战士们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胡班长也压低声音笑骂:“没出息!啥叫沾光立点功,那叫大家伙儿一起杀鬼子集体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