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馨的搀扶下，我也站了起来。不得不说这里真的很窄，即使我和馨各自背贴着墙，之间也只有大约一只手臂的距离。然后，因为面对面有点尴尬，我和馨在坑里是肩膀挨着肩膀地并列站立的。
我们似乎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奇怪的地方，这条通道清冷得连经过的人都没有。
我开始回想起光刚才的神情。他不还是关心我的嘛，那为什么刚才要对我发脾气……？思考良久也得不出结果，我放弃了，从口袋里拿出糖果，默默地解开包装纸。
“咳咳、馨，不要担心，光一定很快就回来了。快擦干眼泪。（喀）”
“我又没哭。”
“你和泪水一点都不相称啊！（喀）”
“所以说我没有哭……等等，你在吃什么？”
“之前职员给的糖。”
“那不是通关的道具么！？”
“在死亡面前通关算得了什么！体力是必须的，如果光太久不回来，肯定就是也掉进了陷阱。那样的话我们就只能靠挖地道逃出去，呵呵呵，说不定日后还会碰上也在挖地道的光……”
我一口气把被咬碎后的糖吞了下去，嗯，柠檬味的。可能是累了吧，馨不想配合我，冷静地吐槽：“……也太夸张了，起码还是可以用手机联络外面的吧？你怎么突然这么灰暗。”
我马上见缝插针，打算从他这里搞清楚状况。
“我怎能不灰暗。你们突然性情大变，对我发脾气，我本来期待今天能和你们开开心心一起玩的，结果你们就莫名其妙地暴走了，光还和我吵架。你说，我怎能不灰暗啊。”
“我可一点都不觉得你难过……”
馨侧了侧头，以此表达他的无奈和不信任。竟然怀疑我的感情，看来我的落难小伙伴现在对我也是心存隔阂呢……
我直接迈了一步走到他跟前，打算跟他面对面说清楚。小坑里没灯，只有头顶上有一点外界的光投进来，然而鬼屋里面本来就不算特别亮，所以这里是非常暗的，看不清楚的话，即使对视也没那么有压力。
也就是「没那么有」的程度而已。如果一点压力都没有的话，是很难让这家伙说真话的吧。
“那个不重要。馨君，给我解释一下嘛，聪明人都是用沟通解决问题的。”
在我的认知里，馨一直都比光更好说话。刚才三个人一起走，不方便这么开门见山地问，现在光不在了，和馨说话也比较方便一点……
馨率先低下头挪开视线，显然是想逃避这个话题。
刚才，因为站得很近，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抖了一下，虽然只是轻颤，但我有感觉到。
是本能地想避开这个话题的表现。
“就算你要我解释……我也不知道要解释什么啊…？”
……还装傻，事到如今我都有点无语了。
我伸出手扶着额头：“当然是解释为什么你们最近对我的态度这么奇怪。”
微微垂着眼帘思考，馨“嗯～”地长哼了一声后，重新抬起头时语带笑意。
“大概是因为冬海最近变得很忙呢～。之前周日约你出去不也没空么？想一起玩的时候也开始找不到人了，明明不久前还是只和我们一起吃午饭的，渐渐却变得会和班上的女生结伴去食堂。
冬海突然离开我们身边，光一定很寂寞吧，觉得自己被背叛了，所以才这么生气。”
馨的语速不徐不疾，很便于理解，即使如此、我也还是花了一点时间去思考——
背、背叛？寂寞？？
所以，就是好朋友（我）有了别的朋友，光觉得很失落，忍到今天终于爆发了……的意思？
啊……的确这样的话一切都能说通……
真相竟然是这样？！这真的是真相么？
原来的剧情里，好像也有过光因为占有欲爆发而和春绯的朋友吵架的事。和那时不一样，现在尚未被环教化（？）的光吃起醋来，攻击性实在太强了，我完全感觉不出来是吃醋……根本就是吃了火/药啊！
竟然对我吃醋？！总感觉很震惊啊，我还以为光和馨其实没那么在意我呢……现阶段的光和馨、应该完全不在乎对方以外的人——虽然我这么想，但按照馨的说法，现在的他们好像已经习惯了我的存在。
“……诶……
……抱歉，有点难以置信啊。”
讯息量过大，有种头要炸了的感觉……我抱着头避免自己的脑袋真的炸飞。我还是没办法完全接受这个说法……根本不知道馨说的话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现在我好像偏向把他的话理解成玩笑。
馨看见我的反应，样子有一点不开心，稍微嘟了嘟嘴。“是真的哦？我放下尊严来承认，冬海不会不相信吧。”
“也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
我一时语塞。尽管馨突然直白地摊牌后让我整个人懵了，但知道‘有被当成朋友’时，无可否认我还是有点高兴的。
原来，不全是我一厢情愿啊。有好好地成为了朋友……吧？
“……如果是真的话，那么馨你很成熟呢。”
尽管内心五味陈杂，我还是不由得先感叹了这一点。同龄人群中如何我是不清楚，但和光相比的话确实是这样，虽然他平时总是和光一样吊儿郎当，不过偶尔会感觉馨比光要理智。
没记错的话，他才是晚出生一点点的弟弟吧？明明馨更靠谱、更像哥哥一点……
呃、双生子分哥哥弟弟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一般小孩子被说「成熟」、心里应该都是会很高兴的吧，但被我称赞的馨并没有表现得开心，反而沉默了数秒，轻轻摇头。
“不是这样的哦，我能向冬海解释，是因为我多少也能懂光的感觉。我也很寂寞啊。”
“我是说、馨不像光那样乱发脾气这一点很成熟。我知道你懂，我也懂。”
我又怎么会不知道那种寂寞和失落呢，毕竟是已经活过一次的人嘛，早就有很多与人交际的经验，当然不乏这一类体验。但双子和我不一样，我多半是他们第一个朋友，他们第一次对别人产生依赖感、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才采取了有点过激的态度吧。
我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忘记顾虑他们的心情，我也有不对。
呜哇……有种应该高兴但不敢高兴的感觉，我真的是被当成朋友了吧？是朋友对吧？对我发脾气真的是因为「朋友被抢了」，而不是「玩具被抢了」，对吧……？
当我以为问题差不多就能解决、准备道歉作结时，馨很快又否定了我。
“不对。你还是不懂。这种强烈的独占欲，我想一定是因为我们都很喜欢很喜欢冬海吧。
……不是作为玩具，也不是作为朋友。呐？你真的懂吗？”
仿佛读取了我的想法一样，他边否定边迈步向我逼近。仅剩的私人空间被入侵，本能让我下意识就向后退，想拉开距离，结果一不小心被满地的靠枕绊倒、向后跌倒，背部贴墙退无可退。
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这里真的太窄了，窄到不应该容纳两个人。
那个，有没有关于空间太狭小会影响理智的研究？我怎么觉得馨的精神状况不太妙？？
“不…呃……？”
馨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在微弱的惨绿色灯光下显得有点苍白过头。也许是因为穿得很有气场的缘故，我一瞬间被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加上这里是鬼屋、周围偶尔还会响起别人的尖叫声，配着让人寒毛直竖的背景音乐，我久违地在和双子其中之一相处时产生了如此大的危机感。
干嘛啊？！好可怕……
这演的哪一出？诶？难道说这个人不是馨、而是负责扮鬼吓人的工作人员……一切都是吓人的伎俩吗？
不不不，这样的展开会被唾骂的啊！
“这种「喜欢」，到底是哪一种「喜欢」，我来告诉你吧。”
造成我恐慌的源头柔声说着，语调平淡得反而使人毛骨悚然。少年欺身而上，一只手撑在我身侧，另一只手支在墙上，进一步限制了我的活动空间，把我困在了他和笼子内壁之间的小空间——
其实就算不这么做、我们的距离也已经很近了，实在没必要扑上来啊！
我马上伸手押在他心口，不让他再靠近。此时我的防备心已经建立起来了。好说歹说被双子那些即兴的恶作剧祸害了快半年，经验告诉我这大概是来自馨的某种整蛊，但知道这个也没用，我完全不知道馨接下来会干什么，因此没办法思考对策……
只能任由自己变得更加紧张。
可惜我的抵抗并没什么实际效果，他逐渐逐渐把头凑过来、埋在了我颈窝的位置，那些柔顺细软的头发此刻把我刺得又痒又痛的。
“……等等，你想干什么……”
脖子上传来了不算太严重的钝痛，然后又有一抹温热濡湿的触感。
“喂…！”
“弄痛你了？抱歉。”直到我喊疼，馨才放开了我，但他的表情却完全不像是在说「抱歉」。“呐……”
他也没有拉开距离，还变本加厉地贴了过来，附在我耳边轻声低语——
“就这样变成只属于我的东西不好吗？”
“说啥啊！”
实在忍不下去，我二话不说就举起拳，直直地往他头顶敲了一记。
“少在这边中二！还真把自己当成吸血鬼了吗？！”
我一直都觉得小孩子最可怕的就是不懂得把握尺度，动不动就会做出过火的事，身边的大人（？）必须帮忙管教才行，责无旁贷。瞧这都说的什么？长大之后回想起自己说过这种话会羞耻到流泪的吧？！
“好过分……！今天可是万圣节啊，这种程度的恶作剧是可以被原谅的吧？”瞬间破功的馨「痛痛痛」地连呼着，整个人像是泄了气一样放松下来，刚才那种诡异的压迫感烟消云散。“你都不知道忍笑多辛苦，看着你那种扭曲的表情还说得出那些话的人，该上哪儿找啊？！”
他抱怨的时候眼中还含着泪，看来是被我打得很痛。
……好像有点做过头了。
……哼，谁让他先咬我啊。
心脏还在狂跳，频率快到就像在踩鼓点。激动到揍别人的头，某意味上我也是怕得慌不择路了呢……明明只是个恶作剧。
他可能觉得还不够解气，伸手按着被我打了的地方，委屈地瞪着我继续控诉：
“话说，在狭小的密室里和异性相处、还被对方袭击了，这么让人心跳不已的场景，你就不能表现得更加像个少女吗？！那到底是什么表情啊！真搞不懂冬海！”
我在确认自己脖子上咬痕的手一顿。哈？他在期待些什么，正常人被那样对待绝对是害怕而不是害羞吧？至于吐槽两次我的表情么！剧本一开始就错了啊……
馨果然没说错。他其实和光一样不成熟，两人的差别就只是一个用发脾气、一个用恶作剧来发泄而已。
“要说搞不懂的话，你们才更让我搞不懂，为什么有话不能直接说……还有，万圣节要在恶作剧之前先问Trick or treat，馨也知道的吧？少拿万圣节当借口！”
说教之余，我顺便用馨的衣服抹手。刚才他咬完还舔了我一下，虽然脖子上并没有留下唾液的痕迹，但心理作用作祟之下，我始终觉得有点脏，就算是作为报复也必须要在他身上擦干净。
话说这衬衫的触感好舒服……
“……喂，别摸了！”
“啊抱歉。”
顾着研究衣服的质感，直到馨拍掉了我的手，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在摸他的肚子。大概是被我弄得很痒吧，他憋得脸都红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挑眉毛。
“……罚款就算了，作为补偿，我让你恶作剧回来、怎么样？”
“不必了，像我这么正直的人是不会随便恶作剧的。”
“……还真能说啊，不知道是谁乱调我书签的位置呢。”
“啊哈哈哈！是海螺姑娘吧！说起来上次到底是谁喝了我放在抽屉的养乐多呢！”
“明明是你自己～。啊咧，刚才是哪个笨蛋害我们掉进陷阱的？”
在我和馨因为谈论往事而差点打起来的时候，光终于带着钥匙回来了。把封顶的铁栏打开之后，我和光合力先把馨救了出去，他在上面拉、我在下面推，馨得救之后马上就和光进行了一场兄弟情深的重逢戏码，紧紧相拥后，互相问候了好几句。
我在坑底默默地看着他们抱在一起，整整看了一分钟，馨才想起我还在坑里，回过头来递手给我。
诶？这两个人真的把我当成朋友了吗？真的有因为被我冷落而感到寂寞吗……？
“哇、真沉。”
这个混蛋在抓住我手腕的第一秒就一脸嫌弃地说了这样的话。啊，为什么呢，他明明是在拉我出去，我却觉得自己被推进了无底的坑洞里，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真的有在拉我吗？我完全不觉得他有用力啊……？
“拉不起来呢——要是有人帮忙就好了——。”
馨调笑着，刻意以非常平板的语气说道，说完还看向旁边的光，然后又狡黠地朝我眨了眨眼睛。我马上就懂了他的用意，紧张的同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原来他是乘机想让我跟光和好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真的胖了那么多。
不过，光真的会来帮忙吗……
“——快点。”
回应我内心疑问的是向我伸过来的手，以及非常熟悉的、不情不愿的语气。
我当下可真的是非常感动。差点都流泪了。不，我并不是因为光肯救我而感动，只是单纯因为可以从这个坑出去而高兴而已……
我什么都没说地接过了那只手，有两个人一起拉，很快我也脱离了这个窄到不人道的坑洞。
趁着我还没回过神来，馨拽着光小声聊了几句，然后把光推到我面前，光的表情很复杂，在我看来是三分内疚七分不情愿。
我支支吾吾着开口。
“……呃，你，回来得挺快啊。”
……不对！为什么是我先开口？！这里不是应该让他先来道歉么！明明对我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而且我刚刚不是还说不跟他说话么？怎么就——
“问了工作人员很快就搞定了。”
光只是很平淡地回复了我，兴许短暂的独处让他的头脑冷静下来了，那七分的不情愿正逐渐消散，现在的光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攻击性。我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年——原先整齐的假发在奔走中被吹乱了，裙子上繁琐的蕾丝蝴蝶结也都微妙地变得歪扭，让他看起来有点狼狈。
一个人走鬼屋挺恐怖的吧？我的话应该不行。
……好吧，我得做个榜样，在不成熟的他们面前展现我的成熟。说真的，我快被自己感动了，言行身教样样做齐，简直就是年度模范家长。我深吸一口气。
“坦白说吧光。我还是不懂，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高兴、什么时候生气。不过刚才和馨聊过之后，我觉得我明白一点了。”
“……哦。”
他没有和我对上视线。气氛有点尴尬，我忍不住看向馨求助时，却发现那货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哼，没关系，我自己也处理得来！
“虽然经常闹不愉快，但不管怎样，你们对我来说都是特别的朋友啊。然后……这之后，我也希望我们一直是朋友。呃……”
不对不对……搞什么友谊第一啊？太心软可不行，得好好讲道理！我顿了顿，把话题重新带回去：“…我是想说，我们不能试着更和平地沟通吗？你有时候说话真的有点过分……”
“……”
尽管半垂着眸的光一直都只用最简单的单音节回应我、到最后甚至什么都没说，我却觉得他有认真地听我说话，不然也不会像只小动物一样失落地低下头。
……在反省呢。
大概他内心也对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感到抱歉吧，所以态度才会这么快软化。唔——，他也并非想象中那么顽劣嘛，如果他有反省的话，情商高又成熟的我就把刚才的事忘掉吧……
在心里说服了自己后，我煞有介事地干咳两声，然后向光张开双臂。
“不过既然你救了我们，刚才的就一笔勾销吧。那，我也要像馨那样抱抱——”
当然这只是玩笑。在开这个玩笑之前，我就在脑内自动补全了光接下来的反应。嗯，是光的话，一定会一边吐槽“谁要和你抱啊”、一边往后退吧？再怎么说他也不是会老老实实听话的类型啊。
果不其然，对面的少年许久都没有动静，我于是开始帮自己铺下台阶，想要进一步冲淡严肃的气氛：
“啊哈哈、开个玩、”
然后始料不及的事发生了。
“……你说的。”
还没反应过来的我确实地感受到了怀里那份重量。
——诶？
为什么？
不、虽然是我先说要抱的，但那只是玩笑啊……？
然而确实抱上来了，勾着我后背的两只手不可能是假的。诶？！我也该抱回去吗？说要抱的人确实是我？但我只是说着玩的啊……？怎么说呢，我并不抗拒被他拥抱，只是有点吃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