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绑架了。
身体逐渐使不上力……
神啊,我还会再次转世吗?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再背负这么多了,我很清楚财富、智慧和美貌只会为我带来坎坷的命运,所以神啊,现在我只有一个请求:请赐我平凡的人生吧。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已经开始失去生存的希望了。我的生命,就像是烈日下被暴晒的池水慢慢蒸发变成水汽一样,悄然消逝。
不知道天使什么时候才会来接我呢……
“咳、咳咳咳!”
猛地从喉咙咳出来的是,稀淡的鲜红色液体。
“没事吧?如果你有事的话之后就很麻烦了啊,待会还要跟你家里交代的。”
绑匪不耐烦地关心了我。处境恶劣,我抑制着悲愤,什么都没有说。
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没有戒备心了,才会这么容易就让他们得手。我应该记住教训的,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我断不会轻易就范……
绑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轻佻地伸手掐住我的脸颊。
“你那什么表情啊?笑一个笑一个。”
我拍开那只手。“我在生气!不要跟我说话。”
“为什么要生气?是冬海自己承诺暑假和我们一起玩的啊。”
身份不明朗的绑匪二号语带委屈。为什么!他居然问我为什么!糟糕,感觉气得有点头晕…。
我忍着恶心,拉下窗户的帘子,然后用力闭起眼睛。搞不好从此以后我都会晕机!一切都是因为现在留下了心理阴影!!
我愤而作出回应——
“那个是指「可以抽时间出来陪你们到我家楼下公园玩玩沙子」!而不是说你们可以像这样突然蹦出来,破坏我生活的平衡!!”
啊,没错。
我被绑到了飞机上。
准确地说,我正被困于常陆院家的私人飞机上。
明明上一秒场景还是京都,现在的我却漂浮在不知何处的高空中——当然,这并不是毫无原因的。如果要解释清楚发生了什么的话,就得稍微把时间回溯到……
五个小时前。
当时,夏季的太阳还半挂在日本的天空上,我在佣人的陪伴下从清水寺回到旅馆,简单地冲了个澡、换了一身浴衣,然后准备去赴环跟镜夜的祭典之约。
“没想到竟然约到了凤家和须王家的少爷,小姐真不得了啊!”
“是吗?”
帮我系浴衣腰带的佣人一脸羡慕。原来「凤」和「须王」真的这么有名吗?仔细一想,好像这样也没错……毕竟是能包下清水寺的人,名气肯定得是国民偶像的级别。
“当然呐~话说,凤少爷和须王少爷,小姐你比较喜欢哪一位的呢?”
“……诶?”
喜、喜欢?!
我被这犀利的提问吓得一愣一愣。把环和镜夜拿来比较,然后问我更喜欢谁什么的,我还真的回答不了,嗯…总感觉非常难以想象。说到底,我根本不敢对他们有什么肖想,这种问题去问小春绯就好。
但转念一想,身边的人会产生八卦心态也不意外,这里还是正常地回应吧。
“我、我比较喜欢谁不重要吧,反正他们都不会看上我的啦。”
毕竟我只是个路人呢。不知道这一点的佣人姐姐仍然很激动:
“怎么能这样说呢!小姐应该要更有自信才对!小姐虽然不算漂亮,但也勉强算得上可爱啊!虽然以前性格差劲透了,但最近也稍微正常了一点,如果喜好比较特别的话小姐还是很有希望的!”
“……为什么我完全没有被称赞了的感觉?”
“而且,小姐要是不在十六岁前找到喜欢的人的话——”
即使被我吐槽了,佣人姐姐的激动也丝毫没有减退,但她说着说着忽然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一样。
“…没什么。所、所以说凤少爷和须王少爷、小姐到底更喜欢谁?”
“不不不,什么「没什么」啊!反而更让人在意了!该说会不在意才怪!我十六岁前怎么了!?”
“不行!作者说这里埋个伏笔就够了!!不能透露更多了!!!”
“作、作者!?”
连作者都出来了,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为什么我身边的人全都神经兮兮的啊,连佣人都这么没有大人样,我绝望了……
趁我在思考人生,佣人姐姐赶紧按着我的双肩,把我从房间里推出去,“总而言之,今天小姐就玩得高兴一点吧。”
直到这一秒为止,气氛都是(勉强算得上)融洽和谐的。还想继续和不正经的佣人闲话家常,我毫无戒心地站在旅馆的走廊上,刚刚张口想再说些什么,谁知道!
就在此时!
背后突然响起光是听见就觉得头壳隐隐发痛的声音——
““找到了~””
“!?”
还没来得及吃惊,我的双眼就被人用布条蒙了起来。
“捕捉~”
“完毕~!”
两边手臂被分别勾住,下一秒双脚已经凌空。我下意识就“什么?!怎么了啊!!”地叫了出声,于是中途被放了下来。当我以为有人会为我解释的时候,不知名人士用胶带封住我的嘴、麻绳捆起我的手脚,并把我丢到一个地方……然后引擎声响彻了我的耳边。
所以说到底怎么了啊!!
事情发生得太快,我根本没有时间害怕,当时,我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到了犯罪者拉下蒙着我眼睛的布条,解开绑着我的麻绳,到最后、封着我的嘴的胶带也终于被撕走时,我已经没有想说话的意欲了。
““Surprise~惊喜作战大成功!””
视界里出现两张笑脸。
相似的,可爱的,精致的,得意的,但从来,都只让我觉得绝望的两张笑脸……
汽车抵达伊丹国际机场后,我就被抬上了私人飞机。期间,由于受打击过大,我全程像块腌鲑鱼一样,一动不动,一句话都没有说。回过神来后,我只想呐喊——
为什么!!!为什么这两个恶魔要走遍天涯海角地迫害我!!!!
“又说得这么夸张~,我们只是想带冬海去玩,顺便给你一个惊喜而已啊。”完全不知悔改的绑匪一号吐着舌头摊摊手,坐在沙发上、转过头来看着我。我愤怒地从桌面上拿起盛着鲜榨草莓汁的玻璃杯,愤怒地灌了一大口,然后愤怒地放下已经见底的杯子。
“这种惊喜就算倒贴十万円我也不要!!”
面对正在气头上的我,常陆院光依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只是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弯下腰、拿着餐巾纸为我擦干嘴角的草莓汁——当然不是普通地擦,他一上来就用餐巾纸紧紧捂住我的嘴,并开始胡乱地揉。
“@¥@#%*?!!”
“稍微想想就知道了吧,开私人飞机从京都飞到斯德哥尔摩的成本怎么可能只值十万円?冬海还真麻烦啊。”
他明显是在敷衍了事的语句传进我耳中。我麻烦?!麻烦的人居然是我么!!
轻微晕机导致的无力感使我很快就放弃了挣扎,并骤然安静下来。见状,光才肯罢休,松开按住我嘴巴的手,“别管那些了。现在来讨论一下明天的行程吧☆”
……
他们难道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给人添麻烦吗?明明只要事前跟我说好的话就不用……亏我还期待了和环他们一起去祭典玩。啊啊,结果就这样被迫爽约了,连解释的时间都没有。回去之后一定要找他们道歉。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凭什么他们就能一直这样随心所欲地行事啊,从来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再怎么说,这里也该教训教训他们。
“……让我回日本,这就是明天的行程。”
我用非常冷静的声音回复道。
“什么嘛。”听了我的话,显然不太乐意,光就嘟囔了一句。
“诶~这样太扫兴了吧?”
馨也走了过来,依然嬉皮笑脸的,伸出食指想戳我的脸,我马上就挥掉了他的手。
“这次你们太过分了。”
然而光却还是无法理解我如此不满的原因,他皱起眉来,“所以说,是冬海你自己答应了我们在先啊。”
“如果承诺会被这样拿来投机取巧的话,我以后都不会再和你们做约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没有人理所当然地要奉陪你们那些即兴!”
几乎每次被耍来耍去都没生过气的我少有地强硬了一把。虽然我还记得有过暑假要一起玩的约定,但连同那个约定在内、都不是我自愿的啊!能高兴淡然地接受一切就有鬼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不过其实放狠话时我还是有些心虚的……毕竟我现在正坐着别人家的飞机、前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万一谈不拢,被这丧心病狂的两人塞个降落伞然后丢在奇怪的地方迫降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我真的很生气啊!生气到来不及怕了!
这次不管他们怎么诡辩,我都不会原谅他们!
又气又纠结的我索性闭上眼睛合上嘴,把头扭到一边去。虽然看不见,但这两人被我这么教训,肯定是不乐意地冷着脸吧。
会不会太凶了?……啊啊、头又开始晕了。身体不适的感觉让人更加烦躁了啊!
“……就这么给冬海添麻烦了吗?”
意料之外,到最后我听见的声音,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刻薄、尖锐、急躁,而是有些可怜隐忍。
一边给自己搓揉着太阳穴,我一边悄悄睁开眼睛。
……咦?
在没有任何观众的情况下,站在我面前的两人眼角噙着泪,眉头楚楚可怜地皱了起来,琥珀色眸子里水光闪闪,看起来非常的委屈,非常的难过。
——哭,哭了!?不对吧!
“干、干嘛啦你们,我才该觉得难过吧!”
我相信不管是谁,看见常陆院家这两位小少爷摆出这种样子,都会忍不住无视是非黑白,立即缴械投降。我!即使身经百战!但本质上也还是普通人,加上我本来就怕人哭,于是也忍不住心软了几分……
本来消沉地低着眸的馨忽然抬头看着我,与我对视,轻轻一眨眼,泪水沾湿他纤长的睫毛,从眼眶滚落而下:“冬海一点都不想和我们见面吗…?”
“……”
是真的不想……!
但是,说不出口……揪心的感觉使我无法自如地回答,面对这尖锐的发问,我完全哑口无言。
光也抬手一揉眼睛。“明明我们一直很期待……和冬海一起……”
来这招?!
啊啊、我知道,我知道得很清楚,「这两个人之前一直没有朋友,所以才会像这样完全不知道和人相处的正确方式。所以其实,他们的本意,应该不坏、对吧?既然如此,作为他们身边的人,我更应该尝试教导他们、而不是发脾气……」
这些东西,我知道的啊!我都知道的啊……!每次被他们气到我都是用这段话自我开解的啊!但是他们对我造成困扰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他们……
——在双子的软攻下,我产生了罪恶感。
可恶,我果然没有当圣斗士的潜质,居然又败在同一招下了……
“其实,只要你们事前说一声就可以了啊,旅行之类的,我也不讨厌。所、所以,下不为例……”
两人同时顿了一下,泪眼濛濛地看向我。
“……那冬海现在已经不生气了?”
“会和我们聊明天的行程?”
受不了那个眼神的我彻底败下阵来。
“嗯、嗯……”
得到我答复的两人瞬间就……破涕为笑,除了脸上还挂着的泪珠能当证据之外,他们的笑容灿烂得就像是从来都没哭过一样。
“太好了。那么,这里有很多关于北欧的旅游杂志,冬海和我们一起看吧~”
不是,我说你们恢复得真够快的啊!!=口=!!
不过至少气氛已经没那么沉重了,这让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于是还是吞吞吐吐地答应下来,开始和光馨二人一起坐在长沙发上看旅游杂志。
啊咧,总感觉这个展开怪怪的……
算了,不想了,话说、原来北欧也很漂亮啊~以前没想过自己会出国,所以完全没有了解过相关资讯,看完杂志上的照片后,好像真的开始有点期待了。
对着旅游刊物边看边聊,到最后我们三个直接在沙发上陷入睡梦。
从日本去瑞典需时十六小时,降落时是日本时间早上十点,减去时差,实际抵达斯德哥尔摩机场时,是当地半夜两点。舱内的灯光为了让人安心睡眠而调暗了,但在大约降落半小时前也回到原来的亮度,即使如此,带着眼罩睡得东歪西倒的双子也完全没有要醒的迹象。
我稍微推开压在我肩膀上的人,然后向机舱尾部走去,想找洗手间。草莓汁喝太多了……
我在舱尾找到了一道有精致木雕的门。这后面是洗手间吗?有种「这里就是洗手间」的氛围,但是门好像打不开呢……
我使劲地扭着门把,门把「咔擦咔擦」作响,不过就是推不动。
“你在干什么?”
“!”
少年的声音因为刚睡醒而有些迷迷糊糊,仔细想想,他大概是被我吵醒的。我被吓得猛然转过身,差点没摔着。
“我、我找洗手间……”
“洗手间不在这边哦。我带你过去吧?”
原来这里不是洗手间?!最近的直觉好像很不准啊……
“呃、哦……”
迟迟才回应,站在我身后的馨无奈地看着动作大的我,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也还晕乎乎的,迟疑了一会儿才应好。不行,真的好晕,睡了觉就跟没睡一样,我只是想向前走一步,就觉得自己好像快要倒下去了……
我应该没有真的晕到这个程度啊?
——半响,我终于发现,摇晃的并不是我,而是整个地板。
恐怕是遇上气流了。
认清事实的同一秒,整艘飞机开始大幅度向右|倾侧。
走廊上没有任何可以抓的地方,因此,即使我下意识地向四周寻找东西搀扶、想稳定重心,也都是徒劳无功。一个踉跄,我整个人向前扑去,而由于我的正前方同样有个没能站稳的人,我无可避免地扑在了他的身上。
而他,被我压在墙上,成为了我的缓冲垫。在背部撞上舱壁时,我听见他痛哼了一声……
飞机就这么向右斜了几秒,引力使我无法动弹,只得维持着摔下去时的动作:头搁在他的肩膀上,一只腿挤进他的双腿/间,双手抵在他的胸前避免过分接近、但还是无可避免地和他紧紧地贴在一起。在我的大脑刚反应过来、开始觉得害怕时,忽然!飞机又猛地开始倾向反方向!
毕竟是小型私人飞机,就算装饰得再豪华,空间也还是狭窄的。于是这一反转,引力把我从馨身上抽离并向后拉去,背部重重摔上左边的舱壁。
痛痛痛……
刚才被我压住的少年现在整个向我摔来,我完全无法活动,被压得死死的。馨啊、看起来是个纤弱的美少年,但仔细一想,果然还是我比较纤弱……
好重啊——我快喘不过气来了!出来混。果然还是要还的……
混乱间,我听见「乒乒」两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馨的衣袖里掉了出来并摔在地上。
还听见了远处光被惊醒后大声问“呜哇、怎么了?馨在哪里?!”的声音。
幸好气流规模不大,明显的影响似乎就只有刚刚那两下晃动,之后就回归平静。这时播音员才用广播通知一切平安。
事发突然,我现在才记起来要害怕,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会发生什么重大意外……!
“啊、……不好意思。”
意识到自己还压着我时,飞机已经平静地飞行了一段距离了。馨重新往后退两步,同时默默抽走在我向后倒去时护在我脑后的手——什么时候伸到我头后面的?……他刚才在保护我吗?
馨眼神散涣地看向一边。他的左手手背有开始泛红的迹象,应该是代替我脑袋承受了冲击的证明。
这不还是会下意识顾虑别人的吗!?本质是个好孩子啊!
“没事……那个,馨,你刚才掉了这个。”
倍感欣慰的我于是蹲下身把馨刚刚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当作报恩一样交还到他的手里。话说,居然把东西放在衣袖里,简直像个古人。
这蓝色的小瓶子是什么?「乐敦」……好像是前阵子经常打广告的眼药水品牌。
在衣袖里放眼药水?
进一步联想起什么前,馨已经伸手一把将瓶子抢了回去、护在身后:“啊哈哈哈!对呢~刚才真是好突然,吓得我掉了东西都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在衣袖里放眼药…”“啊!冬海不是说要去洗手间吗?往前走看右边就是了哦~我先去看看光的状况了!”
然后就一溜烟跑了。
呃……说起来是些人坐飞机的时候会眼睛不舒服,应该是因为这样才要带眼药水吧。原来如此,又掌握了个毫无卵用的弱点呢!
没有多想,我们在飞机上点了几部电影看、借此消磨时间,不久,就从广播传来要降落的通知。
翌日,傍晚。
虽说确实是傍晚,瑞典的太阳却仍然高挂在半空中。北欧的七月似乎都是这样,日照时间极长,半夜三点日出、直到晚上十点多才日落,而且没有极光看……一直存在的光线让我失去了时间观念,总感觉时间的流逝都跟随着太阳下山的速度一样变慢了。
我在斯德哥尔摩大广场的角落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荡着。这里的街道充满了欧洲风情,涂着各色油漆的房子稀疏地排列着,到处都是欧式建筑里常见的红砖墙……因为四周没有高楼大厦的缘故,天空显得比平时要更广阔。
……
……
……光和馨到底去了哪里?!
实在走累了,我在路中心停住脚步,结果不小心撞上一个面无表情的当地人。
“啊、I am Sorry……”
“Vad hande?”
肤白的金发叔叔用从来没听过的语言向我说话。咿!完全听不懂!难道是在说「你小子走路不长眼睛小心我扒了你的皮」吗?瑞、瑞典真是个可怕的地方……!
(※其实只是说了句「没事吧」)
“I don’t know swedish, sorry!”
匆匆丢下一句解释,我快步离开了那个看起来一头雾水的外国叔叔身边。结果,又走到了毫无印象的地方。
为什么……为什么又迷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