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自谦了,记性不好之人,可做不了我们这一行。”
“非也,非也——”煞有介事地摆摆手,正襟危坐,显出教书先生的姿态,“行医者天天风口浪尖里行走,贵在万事不放在心上,才能心平气和。”
洛徽觉得此话甚为有趣,顿时把羞涩放到一边,也玩笑道:“我以为医者悬壶济世,人人赞颂,怎么会在刀尖上存活呢?”
“医好了人千恩万谢,医坏了人呢?岂不是要千刀万剐!”
“也对,也对——”频频点头,开怀一笑。
明月皎皎,夜色已深,思淼不便久留,准备起身告辞。
洛医官不放心地让书童雇上轿子,执意要送她到门外。
两人走出大厅,一阵夏风袭来,窗外的松枝影子呼啦啦地跃在墙壁上。
思淼漫不经心地回头,目光落到不远处老者图上,就在他垂下的右手指尖,似乎握着个小药瓶,规规整整长方形,上部成凸起状,猛一看恰似现代药品的喷雾嘴,她心里惊诧,再定睛望去,却见树影婆娑黑压压一片。
女子笑自己天天在药房上班着了魔,满眼都是药瓶子。
林思淼晃悠悠地坐在回去的轿子里,耳边传来弦乐丝竹,她掀起帘子朝外眺望,遥遥索河流淌在月色中,灯影霓虹。
夜已深沉,人们还在不停喧闹。
今日是端午,家家户户团员喜乐,心里念起家乡,倍感落寞,眼前忽又浮现出小伙计那张俊俏脸庞,总是眉眼带笑的双眸,不自觉抿嘴而笑。
数数街边一团团灯火阑珊,不知道他拿着银子在哪里喝酒呢?
华奕轩歪在海棠花屏围成的小隔间里,咬着赵夫人送来的粽子味同嚼蜡,伸手逗逗猫儿,无聊得很。
止不住隔会儿望望天空,瞧瞧门外,朗月高悬,空无一人,这位小娘子——居然还不回来!
好不容易听到不远处传来人走动的声音,他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歪身倒床上装睡。
林思淼轻轻推门而入,莲花灯还摇曳在夜色中,火光跳落在海棠花屏上,显出男子修长身形。
她晓得他没睡,莲步轻移过来,立在花屏外,装作自言自语,“唉,果然是萍水相逢交情浅,大过节的也没人惦记我!”
华奕轩噗通翻身下床,从两个花屏缝隙里只钻出头,满脸得不高兴:“小娘子吃跑喝足回来了,留我一个人,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好大个脑袋突然冒出来,好像被夹住般勾个头,林思淼忍不住咯咯直笑。
“小娘子你看看都什么时辰了,一个女子大晚上乱转,成何体统!”
“这天下人都说体统也罢了,唯有你说真真笑死个人!”
男子哼了声,气得盘腿坐回到床上,单手撑住头,一言不发。
林思淼可不信他如此不正经,还会真得动气,撅起嘴道:“不是留给你银子啦,怎么不去买酒喝?”
男子仍不吭声。
女子一扭头,心想我还委屈呢,刚才那位洛医官也没给顿饭吃,回来路上看各家铺子人太多肯定等不上,粽子全部都送出去,真后悔没给自己留几个。
饿得心慌!赶紧上床睡觉是正经,睁眼到明日就有香喷喷的烧饼门前叫唤了!
她一溜烟上楼,匆忙梳洗罢,钻到床上闭眼睡,可惜肚子不情愿,翻来覆去地闹心。
隔了会儿,似睡非睡间,突然听门前有窸窸窣窣脚步声,她披衣而起。
悄悄打开门,不用看也知是谁,只不过他已经跑到楼下。
抬眼看门框边悬挂上新鲜艾草,地面放着一个方方正正鸡翅木小食盒,外面描金雕花,女子喜滋滋地拎起来。
回屋放到灯火下打开看,浅碧色冰裂纹刻花盘上落着一串小粽子,数一数正好九个,均是用菰葉所包,再由彩线串起。
她好奇地扒开瞧,糯米白粽,小米红豆粽,鲜肉粽,甜枣粽,鸭黄,芋头,腊肉,八宝,还有一颗尝尝居然是酸辣味的,旁边还有一条五彩丝线所搓制的手环。
真是乱花银子!还说没出去过,肯定是买了这些没用的东西!
她嘴里虽然嘟囔,唇边却升起笑,将五彩丝线小心系到腕上,五彩线,长命缕,细缠无色臂线长。
盈盈烛火中,嫣然巧笑。
这一夜,也睡得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