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国寺矗立于京都西边的青山下,属于皇家寺院,但并不是只对皇亲国戚开放,普通民众初一或十五依然可以朝拜。
金色山门宏伟,一分为三,即“空门”,“无相门”,“无作门”。此为“三解脱门”,均为殿堂式,两边分设有麒麟雕像守护,尽显庄严肃穆。
大雄宝殿前香雾缭绕,人流虽多,却不敢高声喧哗。
走至三门,左侧有翰林医官院素色旗帜鲜明,长条赭鞭图形蜿蜒如蛇,绣在旗面随风飘舞。
旁边站立数十位身穿绿袍的医官,前边摆有不同香案桌,每张桌上均设有标签:主内科肠胃,主外科扭伤,主小儿科,主妇科,眼科——系统分化,叹为观止。
此数十位医官只分诊或做简单医治,若有疑难杂症会被带入后院,让大堂内更高级别的医官来诊断。
寺院清幽之地,人们自觉排成长队,井然有序。
深幽禅房内,赵主使身穿紫袍正与慧觉法师论禅。
法师道:“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主使行医救人,福慧无边。”
赵主使笑笑:“吾等只能医身,却救不得心。心若不明,命则不通,福报自然也就不来啊。”
慧觉法师点点头,请茶一盏,又笑问:“另公子不知身体如何,近些年可有犯病?”
“托大师的福,小儿最近还好,就是——”主使皱起眉毛,黝黑的眸子泛起忧愁之色。
他五官俊逸,只是两鬓染霜,眉头似有解不开的心事般,“轩儿生性顽劣,将来难成气候。”
“哈哈——”慧觉大师捻起雪白的胡须笑笑,“刚才主使还说要心明则命通,怎么自家事却看不开呢,小公子聪颖无双,依我看必成大器。”
“哎,轩儿生在五月,又带有心症,怎能叫人不忧虑。还好如今年岁大些,今日初一,我已经遣书童带他来上香祈福。”
“主使身为医者,怎么还信这些无稽之谈,五月出生的孩子有何不一样呢?公子来了正好见见,老衲已经很久没瞧过了,”话锋一转,忽又问:“主使依旧不想让小公子行医?”
“如今他长在华兄家,做做香料也是好的。”
“只是可惜了主使一身的本事。”
赵主使连忙摆摆手,谦虚地说天下能人异士颇多,自己算不得什么。
禅房前后花木繁茂,松柏长青,慧觉大师抬眼瞧金光洒落松针上,正如医者手中的金针流光璀璨,若有所思。
“我佛家并不笃信命运之说,只讲轮回因果。但老衲有位道友,人称当世仙人,他曾为小公子开卦,说公子命中桃花星动,莫要太早谈婚论嫁,主使还请多加斟酌。至于五月生子不举一说,且不用放在心上。”
原来民间盛传五月出生的孩子,不是难以养活就是一生时运不济,所以大穆朝之人都不喜在五月生子。
二人正说话间,有位小沙弥叩门而入,双手合十施礼道:“主使,门外有人求见。”
“哦!”赵主使立刻起身,“可是外面有病重之人?”
“不,来人说是欧阳府上的管家。”
赵主使脸一沉,晓得这是三司使欧阳靖宇的人。欧阳老爷花甲之年得子,新娶的第三房爱妾怀有身孕。
孩子应是下月出生,但前一段发现有早产迹象,这会儿来请他,肯定又是麻烦事。
赵主使本是天下第一尊贵的御医,只为皇族瞧病,但这位三司使是枢密院钱肃夫人的叔父,与钱太后沾亲带故,他不得不小心应酬。
双手合十谢过慧觉大师,匆匆往外去了。
京都偏僻街角,春回久药馆里。
命犯桃花又是五月生人的华公子,正一脸不情愿地穿着衣服,寻思这次在大相国寺露了脸,以后想扮小伙计可就难上加难。
旁边伺候的伍儿心里美滋滋,只要今天公子去了,他立刻就能得到解脱,再不用假扮翰林医官院的贵公子。
华奕轩挑眼看忍不住嘴角疯狂上扬的小书童,“有什么美事?”
“哦,小的高兴啊!公子郎艳独绝,今日肯定会艳惊四座,人人爱慕艳羡——”
“伍儿?”
“啊?”
“你还是多读读书吧!”
“公子咋的啦?”
“你说得我像一个初次登台的青楼乐妓。”
“公——”瞧瞧自家公子,湖绿轻纱长衫,暗草绿鱼戏宝相花纹滚边,同色玉带缠腰,绣有负屃之像,口含赭鞭栩栩如生,墨发以海棠花玉冠高高束起,确实是天下无双嘛。
他藏不住满脸得意,兴奋地说一定要骑马去相国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