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江绍祺带着江逾白来到了城郊的一家工业园区。
作为顶级乐团的小提琴首席,江绍祺极其注意保养自己的一双手。江绍祺的这双手,简直称得上完美无瑕,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指骨的肌腱伸展至手背,饱含男性的力量特征,又有一种超脱了性别的雅致之美。
江绍祺出门在外,无论天气有多炎热,他一定会戴着手套。
他还向江逾白伸出一只手:“你可别乱跑,一定要跟着叔叔走。”
江逾白略显迟疑地牵住江绍祺:“我九岁了,不会跑丢。”
“为什么在叔叔面前,你总是……不像个小孩子?”江绍祺忽然问他,“你好像不太信任你叔叔我。”
江逾白随口回答:“因为叔叔是大人。”
江绍祺笑着蹲在他面前:“虽然我二十四岁了,早就成年了,但我还有一颗童心。你为什么不能把我当成你学校里的小伙伴?你难道不觉得,叔叔跟你很有共同语言吗?”
“我也不知道。”江逾白平淡地敷衍道。
江绍祺摸了一下侄子的脑袋:“你啊,真不愧是我哥哥的亲儿子。我听说我哥哥小时候,也有点老气横秋。”
“我在学校非常活泼。”江逾白为自己辩解。
“是吗?”江绍祺质疑他,“有很多小朋友和你玩吗?”
江逾白举出了具体的例子:“我同桌说过,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举完这个例子,江逾白呼吸一顿。他怎么能把林知夏当作“最好朋友”的典型案例,讲给自己的叔叔听?
江绍祺倒是很夸张地“哇”了一声:“真厉害!开学才一个月,你就有了最好的朋友。真不愧是你叔叔我的侄子,人缘这么好啊。”
工业园区的接待员、部门经理、车间保安等一行人都跟着江绍祺。他们穿着一身制服,手里拿着对讲机,偶尔还和对讲机说一两句话。那位部门经理是个四十来岁的高挑女人,身形偏瘦,做事精明干练。她对江绍祺说:“这两天厂里轮班,车间职工比平常少,流水线没有停过。”
事实上,江绍祺对工厂、车间、生产都是一窍不通。
他只能装出思考的样子,连连点头:“不错,很好。”
他还蹲下来问江逾白:“小江,你有什么感想?”
小江举起相机:“我能拍照吗?”
部门经理笑着接话:“当然可以了。要不您把照相机给我,我来帮您拍照?”
江逾白礼貌地谢绝了经理。他站在二楼的环形玻璃走廊上,低头看着一楼的无菌冷灌装生产线。他发现,林知夏最喜欢喝的“草莓牛奶”正是出自这样一台又一台的庞大机器。他还看到几个身穿蓝色防护服的员工行走在车间之内。玻璃隔板纵横交错,将一楼的生产区分成了七大块。
空气里闻不到一丝食物的气息,只有钢板、玻璃、机器嗡鸣声传达出的一种冷感。
江逾白按下快门,拍出一张照片。
“我们公司在全国四个省市都有牧场,有自己的物流、仓储、和全套供应链管理,”部门经理介绍道,“我们从根源上保障奶源的安全……”
她站在前方引路,当江逾白跨过门槛时,她弯下腰提醒道:“慢一点,您小心,这边请。”
江逾白有一点不自在。他不太习惯别人在他面前把姿态放得很低。虽然他知道这可能是成人社会里所谓“尊敬”的体现。
江逾白左手牵着叔叔,右手提着照相机,跟随经理、招待员等一行人继续向前走。
前方是酸奶、炼乳、冰淇淋等奶制品的生产园。园区产出的奶制品将被运送至本省与外省的各大超市和批发商。江逾白扫眼一望,发现了自己每天早晨都会喝的酸奶。他指着一块塑料牌子说:“这个不错。”
“我们准备了礼袋。”经理马上应话道。
食品园区仅仅是这座工业园区的一小部分,周围还有药厂、汽车零件厂、仓储设备工厂和精密仪器制造公司。而天色逐渐暗沉,转眼就到了夕阳沉落时,江逾白还没来得及参观“精密仪器”,叔叔就要带他回家了。
除了留下许多照片之外,江逾白还收到了一个礼袋。袋中装着一只猫咪玩偶、一盒奶制糕点、一张烫金的福运贺卡,以及四瓶酸奶——看得出来,酸奶是后加的。
晚霞红如火烧,江逾白拎着袋子,远望广阔的工业园区,似有所想。半晌后,他低声说:“等我长大,我会像爸爸一样努力工作。”
凉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他的叔叔江绍祺十分感动。
江绍祺抬起一只手,搂住江逾白的肩膀:“你真是个好孩子,你叔叔我也太会教育了。我才教育你短短一天,你就知道要体谅爸爸,努力工作,维持家族荣耀,建设美好明天。不错,很好,不愧是我们家的孩子。”
江绍祺感慨完毕,以为江逾白又要和他抬杠。
不过这一次,江逾白没有反驳的意思。他笑了一下,抬头看着叔叔,回应道:“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