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勉强有一套待客之道。他与同学们寒暄几句,就带着他们踏进了家门。
林知夏第一个发出感叹:“好高的天花板。”
她仰头望着挂在头顶上方的吊灯。吊灯的枝叶是金丝勾边,灯泡被做成了白玉的形态,观感十分典雅。
林知夏双手背后,犹豫着踩上一块地砖。
地砖和正厅中央的一座茶几融为一体,砖石用料皆为汉白玉大理石,整块切割,雕工精细。黑色沙发静置于茶几周围,干净得仿佛超脱了尘世。
林知夏忍不住走向了茶几。茶几上摆着一只珐琅彩的花瓶,瓶中插有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林知夏又伸手摸了一下玫瑰花瓣。
“我家有个花园,”江逾白对林知夏说,“你要是喜欢玫瑰花,可以去扯两朵。”
林知夏摇头:“我暂时不研究植物学。”
江逾白暗中感叹,林知夏不愧是他的竞争对手。
正厅的东南方,两位家政人员还在打扫卫生。她们身穿统一的制服,正用软布擦拭着一座大理石雕像——那是一座高达三米的普鲁托斯塑像。普鲁托斯是希腊神话中掌管知识和财富的神明。他被雕刻得栩栩如生,静静地伫立在楼梯扶手的侧边。
所有孩子都看呆了。
除了江逾白。
江逾白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向导。他带着客人们去了自己家里的电影院。
董孙奇作为四年级(一)班的班长,自认为是见多识广的一个人。但他忍不住惊叹道:“聂哥,你看到了吗,江逾白有一个家庭影院!”
聂天清说:“看到了,比我家都大。”
董孙奇又拉住聂天清的手:“聂哥,我带你出来玩,够意思吧!”
聂天清是这一行同学之中唯一的一个还背着书包的人。他不像是来做客的,倒像是来上学的。比起其他四位同学,聂天清明显更为拘谨刻板。他和董孙奇一起落座于电影院的沙发,挺直腰杆,等待观影。
这时,江逾白打开保鲜柜,端出一只玻璃盆。盆中装满了果肉饱满的鲜红草莓。他双手抱着玻璃盆,小心翼翼地把这一盆草莓端到了林知夏的面前。
林知夏坐在座位上,抬起头,定定地将他望着。
他随口说:“不用感谢我。我昨天碰巧买了草莓。”
林知夏拾起一颗草莓,尝了一口,笑眼弯弯:“好甜。”
她问:“你也尝了吗?”
江逾白一怔,应道:“刚买回来……我就尝了。”
“谢谢,”林知夏清澈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灵魂,“谢谢你知道我喜欢吃草莓,为了我的到来而特意准备,特意事先品尝。你把草莓洗干净之后,还把它们放进了保鲜柜里。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江逾白。”
江逾白呼吸凝滞。
是的,林知夏很聪明,聪明到异于常人。他一直清楚这一点。
前方的大屏幕光影变幻,熟悉的音乐传入耳边,江逾白为大家准备的电影是《哆啦A梦:大雄的猫狗时空传》。
江逾白之所以从众多动漫人物中选择了哆啦A梦,正是因为林知夏的书包和文具盒都是哆啦A梦——要想打败对手,必须先了解对手。
随着电影拉开序幕,江逾白侧头去观望林知夏,果然,林知夏眼底发光,看得入迷。
江逾白放下心。
《哆啦A梦》的片头曲正在播放,林知夏小声地跟唱:“こんな事いいな出来たらいいな,あんな梦 こんな梦……”
她一边唱,一边笑。
坐在林知夏身边的甘姝丽问道:“你会说日语吗?”
林知夏回答:“はい、ちょっとできるけど。日本語がもっとうまくなりたい。”
甘姝丽听得发懵:“什么意思啊?”
林知夏翻译道:“我会一点日语,希望我的日语能变得更好。”
“你几岁开始学?”
“去年。”
“你会讲几门外语?”
“目前是四门。”
甘姝丽惊讶极了:“你好厉害啊!”
“不,我一点也不厉害,我对语言的理解很浅显,”林知夏振振有词,“外语是一种工具,也是一种文化。我听说法国理论数学的基础很强。为了看懂法语著作和论文,有些数学家就会去学法语。计算机学科有一个研究分支,叫做自然语言处理,就是Natural Language Processing。研究这个方向的最厉害的科学家,基本都会好几门语言,我在向他们看齐。他们精通外语,是为了推动世界发展,减少文化隔阂,让地球上的大部分人不用再为外语而感到头痛。”
甘姝丽将信将疑:“你……在家自学外语吗?”
“对呀,”林知夏一口咬定,“自学是最快的学习方式。”
*
此时,江逾白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他把注意力转移到屏幕上,安安静静地观赏电影。丁岩却在他耳旁偷偷问:“江逾白,你只给林知夏端了草莓?”
江逾白说:“柜子里还有别的水果。你想吃,你自己去拿。”
丁岩震惊极了:“你对林知夏这么好……亲手给她送水果,你真的想打败她吗?”
“嘘,”江逾白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看电影时,禁止喧哗。”
丁岩警告他:“江逾白,你不要忘记了战斗的初心。”
江逾白伸了个懒腰:“我没有忘记初心。我也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丁岩发出疑问:“是什么?”
江逾白答不出来。他身体向后仰,躺在柔软宽敞的座椅上。封闭又昏暗的放映室内,屏幕散发出温和的亮光。
江逾白看过哆啦A梦的漫画。他知道,大雄一定会取得最终的胜利,胖虎一定会在正义与邪恶的边界线上左右摇晃。静香会为别人打抱不平。小夫再胆小也有勇敢的一面——他们都在自己的世界里保持稳定。
江逾白不禁回忆起林知夏提过的一个问题。
林知夏问他:你觉得意识和时间,能否衡量这个世界?
意识能吗?
时间能吗?
这个世界,应当用什么标准来衡量?
江逾白陷入沉思。他甚至觉得,此时此刻,林知夏或许也有一种和他相通的感受——这就是林知夏经常挂在嘴边的“量子纠缠”。
他回过头,又去看林知夏。
林知夏搂着甘姝丽的肩膀,激动道:“小猫咪……静香捡到了小猫咪。”
甘姝丽说:“猫咪好可爱。”
林知夏说:“养养养!大雄养猫咪。”
没想到林知夏现在这么像一个年仅九岁的女孩子,江逾白略感意外。他转过视线,继续看电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