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知县捋着他的小胡须,拍了下惊堂木。他可没那么多的闲心听这些废话,准备正式升堂。
赵三祥立刻恭恭敬敬缩在一边,不时偷偷瞟一眼秦山芙。
虽然这小妮子转头去帮刘二喜让他心里不舒坦,但仔细想想,那日她为了讨好他,已经将最无懈可击的理由说给了他,难不成她自己当矛不说,还能自己做盾?
况且韩老爷将这案子压了好几日,说明那天他在公堂上的辩解被韩老爷听了进去,想必韩老爷也不会完全支持刘二喜。思及此处,赵三祥不由挺直了腰板。
韩知县拖着声调慢悠悠宣布了他的判决结果:“这个……本官以为啊,刘二喜的欠条是真,赵家欠钱也是真,欠债还钱,这是自古的道理,本官予以支持。”
刘二喜闻言不由嘴角上扬,而秦山芙面色却忽然沉了下来。根据她多年的庭审经验,这后边多半不是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韩知县悠悠道:“但是呢,欠钱的毕竟不是赵三祥本人,真正的欠债人业已亡故,据《大宪律》之规定,此债可销。然刘二喜诉请合理合法,公平起见,本官判二十两借债仅销一半,赵三祥向刘二喜支付十两即可,此判。”
刘二喜陡然瞪大了眼,瞪向赵三祥。赵三祥笑得见牙不见眼,正准备跪地高呼「青天老爷英明决断」,不想身边的秦山芙一步向前,掷地有声道:
“大人,此判于法无据,于理不合,是大大的不妥!”
韩老爷琢磨了几天几夜的判决结果就这样被一个小妮子一脚踹翻,登时下不来台。
他火冒三丈道:“秦氏,你休得胡搅蛮缠。本官所判兼顾法理与情理,个中道理,还需你来置喙?!”
“大人息怒。民女之所以冒犯,是因为本案还有许多事实大人先前并不知晓。倘若大人查清事实,自然就不是这么个判法,而是会让赵掌柜一文不差地向刘当家支付本金及利息,合计二十二两六钱。”
“二十二两六钱?!”
赵三祥急眼了,指着秦山芙的鼻子。
“别说利息,就那二十两的本金,我赵三祥也本该一个字儿不用承担。韩大人已有明断,人死则债销。凭你巧舌如簧,难不成也能越过本朝律法去?”
“好一个人死则债销。”
秦山芙轻笑一声,转向韩知县。
“韩大人,民女有些许问题要问赵掌柜。这些问题与本案息息相关,如若这些问题清楚了,大人的判决定不会被人挑出错来,还望大人应允。”
韩知县看秦山芙理直气壮成这样,一时也对自己方才的判决产生了一丝犹疑不定,沉吟半晌道:“你问便是。”
秦山芙躬了躬身,“谢大人。”
然后转过身面对赵三祥,问道:“赵掌柜,敢问你儿成家,可置了田产宅院?”
赵三祥一愣,万万没想到秦山芙会问这一茬,一时不知她在打什么算盘。难不成她是在探他有多少家底,看够不够给刘二喜还债?
赵三祥半晌都支吾不出个一二三来,秦山芙逼近一步:“赵掌柜心虚什么?置了还是没置,这么简单的事情赵掌柜竟答不上来?”
赵三祥一咬牙:“置了!你待怎地!”
秦山芙不慌不忙:“好。那敢问赵掌柜,你儿过身之后,你那儿媳妇去了哪?”
赵三祥一听人提他那个儿媳妇,心虚地往韩知县身上瞟了两眼,含混道:“她、她回娘家了。”
“回娘家了?是她自己回的?”
“是自己回的!你问我家的私事作甚?!”赵三祥恶狠狠道。
秦山芙讥诮地一哂,转过身重新面向韩知县。
“韩大人,赵三祥公堂之上,公然撒谎。他家那儿媳妇根本不是自己回的娘家,而是硬生生被赵三祥夫妇赶走的。”
赵三祥像只被浇了凉水的鸭子一样,一蹦三尺高:“你莫要含血喷人!而且你问这事,与我和刘二喜之间的案子有何关系?”
上座的韩老爷也一头雾水。这不是个民间借贷纠纷?怎么忽然又成家长里短了?
韩老爷不耐烦地皱眉,“秦氏,我让你发问,是问与本案相关的问题,旁的闲事,就不要扯那么多了。”
“韩大人,这可不是闲事。”秦山芙正色道:“本案明为借贷纠纷,决定案件结果的,则是其中的继承问题,因此赵三祥的家里长短,民女不得不问。”
秦山芙从袖中取出一折纸笺,双手奉上。
“此为赵三祥儿媳的画押证词,其中详细陈述了这位女子当日离开赵家的缘由,与赵三祥方才所言出入甚大。还请韩大人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