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膀大肚圆的男人叫唤着,一路风风火火冲进衙内,扑通一声跪下磕头。
秦山芙原本不知这人是谁,可一听齐夫人哀叫了一声老爷,瞬间明白这就是齐员外了。
想必是家仆见势不妙赶忙回去通知,一家之主这才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这厢韩老爷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谁让你进来的!”
“韩大人,这紧要关头,在下实在顾不得许多规矩了。”
齐员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连连拱手告饶:“今日上告之人,的确是我的骨肉,然而怜雪也是我们齐府的女儿,二人所争之事,委实是笔糊涂账,说穿了都是家事,实在犯不上闹官司,请韩大人高抬贵手,由在下将两个孽障领回家好生教养吧!”
“齐老爷此言甚是荒唐!”
谁是他家的孽障?秦山芙当即驳斥回去,一点情面也不留。
法庭上总有这么一号人:事实不利,就说法理;法理不占,就扯事实;如果法理和事实都没胜算,那就上来先把水搅浑,把法官绕晕之后强势带节奏,引导法官出一个和稀泥的糊涂判决。
而齐老爷正是这种路数。
秦山芙也算是身经百战,果断反驳道:“大人,齐老爷所言差矣。今日所争之事,分明人证物证齐全,怎么能是糊涂账?并且害人性命分明就是《大宪律》里有明文的罪行,国法难容,又怎会是家事?大人,您可要明断啊!”
齐员外第一次见秦山芙有理有据地与人分辨,不由愣在原地。
听来报的小厮说自己那不成器的女儿今日像换了魂似的,起初他不以为意,不想她当真变了个人似的,成了个棘手的厉害角色。
韩知县听秦山芙说得在理,望着一桌案的证据,嗯了一声:“本案事实清晰,证据齐全,并非一般的家里长短,本官须依法处置。罪女齐怜雪杀人夺财,罪大恶极。来人!”
眼见韩知县抬手拿令签准备了结此案,齐员外登时急得满头大汗,豁出去大喊:“韩大人!万望三思啊!怜雪毕竟与令郎韩公子有了终身之约,倘若这样处置下去,这、这……”
“什么?!”韩知县手重重一抖,差点以为自己耳背。
齐员外见韩知县一脸茫然的神情不由一愣,“难不成令公子还没跟您提……要娶我家怜雪的事?”
韩知县愣了一秒,登时气不打一出来。
有没有提娶亲?当然没有!
他那不省心的不肖子,一天就知道画那些猫猫狗狗,他娘给他塞个通房都费劲,怎会突然开窍要成亲!
韩知县一拍桌子:“休得胡言!我儿怎会与你家这种品性的女子相好,莫不是你狗急跳墙胡乱攀扯!”
齐员外急道:“韩大人,这种事我们怎敢编排?不信,您问问令公子啊!”
众人闻言纷纷嗤笑起来。
这齐家真是昏了头了。闺阁女子与外男私相授受,父母知晓不说,竟堂而皇之对外喧嚷,仿佛是什么得意事一样。况且真要有什么苟且,知县老爷还能当众承认不成?
齐夫人只觉得众人口舌犹如利剑穿心,面上臊得不行,一咬牙扯着齐怜雪催道:“愣着干什么?你倒是说话呀!你与那韩家公子到底是怎么说的,那香囊在哪?快拿出来让韩大人瞧瞧,快啊!”
秦山芙闻言一阵无语,没想到齐家夫妇竟能蠢到这个地步。怪不得小说里齐家越来越不成样,真跟那街上的破落户没两样了。
这种徇私情的事情,他们嚷得越凶,韩知县为了撇清自己关系就会将齐怜雪判得越重,这对父母哪是来求情的,分明是来给齐怜雪催命的。
眼见韩知县在上面如坐针毡,气得面红如血,秦山芙暗自笑了笑,准备帮韩老爷说几句话,赶紧卖个好。
毕竟,在法庭上气死对方当事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赢得法官的心。
秦山芙对齐家夫妇呛道:“齐老爷,齐夫人,案子的苦主是我,与那韩公子又有何干?《大宪律》写明了的,只有苦主相饶,才能酌情减刑。你们不来找我说情,提那摸不着影的韩公子作甚?”
“对!没错!你们攀扯本官的儿子作甚?要想求情,得苦主点头才是!”
秦山芙心里好笑,韩老爷的立场已经彻底偏向她了。然而韩知县话音未落,忽然一串极其刺耳的笑声传了出来。
众人一愣,寻声望去,只见被押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齐怜雪咯咯笑个不停。她不说话,只是个笑,乍一抬头,竟是满面泪痕,俨然已有了疯癫之症。
齐夫人大惊失色,扑向齐怜雪捧着她的脸连声唤她的名:“雪儿,雪儿,你笑什么?啊?你怎么了?”
可齐怜雪不应,只是在那又哭又笑,发髻也散了,整个人彻底没了模样。齐夫人脑中一嗡,眼看自己养大的女儿竟成了失心疯,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昏死过去。
“夫人!——快!快将夫人抬回去!”
齐员外急急唤来家仆,三五人费了好大功夫才将齐夫人抬走。堂内还回荡着齐怜雪又哭又笑的怪叫,旁边的师爷请示了下韩知县,挥手就让人把齐怜雪带去大牢。
空气终于安静下来,只剩跪在一旁的齐员外一声又一声的叹气。
韩知县拉长了脖子愣在一边,过了半晌,“这……照你看,这罪女齐怜雪,该如何处置?”
韩知县扭头问秦山芙的意见,秦山芙定定望着被拖行远去的齐怜雪,没有回话。
在小说里,齐怜雪虽然恶事做尽,然而结局却很好,这让她一度觉得那本书的作者有反社会人格。而如今因为她的出现,一切都不一样了。
可她看着齐氏夫妇痛心疾首的模样,想来无论如何,齐氏夫妇这十几年对齐怜雪也是真心疼爱的。
秦山芙不知道齐怜雪眼下是真疯还是装疯,然而今天这样众目睽睽之下闹一场,就算是假疯,她今后恐怕也再难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