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苍老声音传入我耳膜，震荡的整个空间嗡嗡作响，却分不清究竟从哪传来。这个声音说，招娣家女，为何而来。

我趴着说，先母临终前，嘱咐我结婚前务必找您合八字。

声音响起，说，当年化缘，确有盟约。

我又磕一头说，求法师指点。

声音说，丁酉三月，尔母舍饭。怀中婴儿，三光方满。应母三请，入我怀中，天中黯淡，辅角峥嵘。鱼尾痣点，命犯桃花。再批八字，一生灾难。尔母跪求，异日禳解。当时有约，今日了结。

这段话，全是我们这边家乡土语，似唱似咏，有点像丧事请来的神汉超度时哼的曲调。听得人说不出的不舒服。我现在终于知道母亲为何去世前非要我答应必须来找法师，原来还有这段典故。我忙把那个当兵的男人八字拿出，学电视剧里的样子，高高举起捧在头顶。

可是没人接。四周没一点声响，一片空寂到我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我只能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声音突然长叹一口气说，汝灾星未退，还须浪迹风尘。不看也罢。

李红妹，你本非俗人，只是失却面目，且到水边一观，或是机缘。

我恭敬磕头，一脑袋疑惑，心想这法师说的云里雾里，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带着疑惑探身朝水潭边望去。这个水潭如同一块巨大的翡翠，底部却是无穷无尽的深黑色。只看了几眼，就感觉头晕脑胀喘不过气。我忙转头，正犹豫该不该看时，突然看见一旁的灰白色娃娃鱼跳起一下子撞在我后背上，瞬间我失去平衡，栽进水潭中。我本想大声叫喊救命，却第一时间惊奇的感觉到浑身暖洋洋的，一种奇怪的暖流包裹着我并且一股巨大浮力托着我往起飘。我身体像过电一般，舒服的几乎要呻吟出来。难道这是温泉？脑子刚闪过这个念头，就感觉到自己彻底漂浮起来。在水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不光是温暖，还有一种解脱，一种淡淡的喜悦。我彻底放开身心，仰面躺在水上。

就在这时，我才注意到低矮的石顶，涂满许多黑色线条，仔细看，却又像是图画，还是抽象派那种。各种线条交织在一起，居然形成3D效果。难道法师让我看这个？我疑惑着，试图看这些缠绕在一起的线条，乍一看，似乎杂乱无章，我认真看时，这些浓淡粗细不一的线条诡异地纠缠在一起，居然组合成我妈妈的面容。我心里一惊，盯着仔细看时，又不太像我妈妈，又有点像我自己的侧脸。我再认真看时，线条谁也不像了，依旧是一大团毫无规律的线条。怎么说呢，当时感觉很奇怪，也很难形容我的感受。

姜塬，你能理解吗？李红妹说到这，突然停止讲述，面容带着几分急切，问姜塬。

姜塬想想说，我想，应该能吧，大脑会有这种功能，就是把你看到的大自然自然形成的图形自动解译成你能理解的图形。这是人类本能之一。比如说吧，你走路看到脚下一窝蚂蚁，蚁群忙碌搬东西，排成三条线不规则地忙碌着，这三条线一边合并都回归蚂蚁窝，而另一边三条线合并到一个死去的大青虫身上。你扫一眼，于是你觉得蚂蚁来回路线，像人的嘴唇形状。然而对蚂蚁来说，这个图形只是为了搬运食物方便，毫无意义。或者说，我们在洗澡时候，看到玻璃上一片水汽，你觉得像一条龙或者一块面包，都是大脑自动为你解译成你理解的图形。我想，你洗澡时看到一片水汽，你不会觉得它是相对论公式对吧。因为你大脑里跟本没储存这个什么相对论公式。又或者，景区里很多所谓的青龙石或者仙人石，远远看去，一块奇石像仙人打坐，又像龙在腾飞，于是人们就给它这么个好听的名字。

姜塬，李红妹自认识以来，头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他，轻声说，我终于知道小罗为什么向我推荐你了，你不但是个好听众，还真的能将我说的不成型的东西理解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