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蛇应该是对表哥嘴里发出的声音有反应，表哥走到哪，那里的蛇就向两旁滑开，让出一点道路。在道路上，留下湿粘粘的白色液体，又腥又臭。

我趴在表哥背上，刚开始还害怕，到后来几乎晕厥过去。我这一生，从没看到那么那么多的蛇，比胳膊还粗的大蛇背着小蛇，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时不时还有大蛇一口就把身边小蛇吞进嘴里，只剩下半截尾巴漏在嘴外边，看得人浑身发毛。蛇太多了，就像走进一个大仓库，里边装满各种型号粗细不同的尼龙绳，只不过这些五颜六色的尼龙绳会蠕动，看多一会，就头晕恶心。

等太阳刚落山，表哥终于背着我走出沼泽，蛇也越来越少，等上一个石坡，来到一堵山崖前，我看到一道小瀑布挂在半空，轰隆隆水声如雷般作响，水珠四溅。这时天完全黑了，我和表哥瀑布边休息一会，吃了点干粮，表哥从兜里拿出两个小手电，示意我跟着他。他带着我，一步步上山崖，这山崖大概有城市里七八层楼的高度，与其说山崖，不如说是一道很斜的坡。表哥带我从瀑布边往上爬，大概迂十几次，终于爬上到崖顶，这时候一轮圆月已经升起来，发着晶莹的白光，将草木照的暗影婆娑，而崖底，慢慢升起乳白色水雾，将这里装饰的空旷寂寥，如同仙境一般。

崖顶有一大片矮树林，在矮树林的尽头，又是山峰一尊尊屹立。树林深处，隐隐约约有一座很古老的建筑在里边，像是道观，门口还挂着两盏微微摇晃的白灯笼。

表哥给我打手势，意思到了。让我跟着他，走进树林。等到白灯笼下，我看到道观大门宽宽高高的木门槛边，蹲着几只小狗，看到表哥来了，一个个跳起来啊呜啊呜叫着，跑过来蹭着表哥，走近我才看见，这些东西毛茸茸大尾巴拖在地上，两个前爪发黑，尖嘴白腮，凭借多年皮草生意经验，我一看就知道，是几只狐狸。

我抬眼打量，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在银色月光中黯然矗立。和城市里新修的那种色泽鲜明的仿古建筑完全不一样，残破的屋檐，裂开的门窗，甚至连木门槛上几道裂纹在月光下都那么明显，一看就知道是经历风霜雨水多年的古董建筑。我借着月光看到进门牌楼上有一块残缺匾额，第一个字缺了角，剩下四个字，大概是午真君观，灰匾黑字，很有气势。

有几只狐狸好奇看着我，想扑上来，表哥呵斥走，拉拉我衣服，示意我跟着他走进去。过了牌楼，里边是一个很空旷的大院子，院子里很平整的土地，正面五间殿，殿前立着一个灰扑扑的石鼎，东西两厢各有几间耳房，耳房前有几畦菜地，地里的蔬菜月光下闪闪翠绿色。

表哥带我去一个耳房，房间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甚至连墙上都没有白灰，只是泥土黑褐色。耳房里各种小石子铺衬的地上，并不平整，放着几个陈旧已经褪色的蒲团。表哥示意我将蒲团连到一起，凑合一晚上。又手比划着简单交代几句，意思晚上最好不要出门，就关好门走了。

我太累了，直接睡过去，第二天一早醒来，才感觉浑身疼，身上还有石头硌下的淤青。表哥带着我，到院子一角，有五六个人坐在那里，露天用吊起的牛头锅煮着菜粥。此时表哥已经脱下昨天的迷彩衣，和他们一样，都穿着打补丁的道袍，神色泰然地坐在地上。

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看起来六七十岁，满脸皱纹，他示意我盘腿坐好，给我端来一碗菜粥，然后用嘶哑艰涩的声音问我是谁，从哪里来的，和诚一也就是我表哥是什么关系。

我用家乡话一一作答，老头听了点点头，他头发好多年不剪，盘在头顶，用一根筷子穿起来，脸上倒是很整洁，看起来很精神。他听了我来由，沉吟一会和我说，他本是村里人，比我母亲还大一辈。因为缘法跟随老师来此修行。本来老师已经很多年不见外人了，甚至连他们也难得一见，按道理就该让我回去。不过我既然是村里人，我母亲当年又供养过老师，总算是法师昔日尘世结下的因果。既然这样，就让我在等半日，他自然会去禀告老师。说完，他就让我吃饭。吃完后，让表哥带我出去方便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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