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你们,睡梦中遇到可怕的事,顶多吓得大叫一声,醒来就没事。可我和别人不太一样,不管梦里多可怕或者多好玩,我做梦很少自己醒来。有时候我叫的太大声,父母会推我醒来,可要是他们不推我,不管梦里我遇到那种情况,我都会一直呆在梦里,不会醒来。直到第二天被父母弄醒。
现在想想,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是小学时候。那时候啊,语文老师让我们写一个作文,题目叫做,我最难忘的事。别人都抄作文书,说什么扶老太太过马路,学雷锋之类的。可我写的是,我在天上飞着和人打架的事儿。这作文写出来,让老师批评了我半天,说我想象力太丰富,说我跑题。同学们也都嘲笑我吹牛大王,一直到初中大家还时不时拿出来取乐。
可我当时真的很委屈,因为写作文那天,我晚上做梦,分明在梦里真的感受到了飞翔的快乐。那种让我忽然紧张忽然放松的失重感;身体摆脱大地,冲向天空时那种突破地心引力的激动;在空中,衣服被风激荡着纠缠着我的身体,风吹在脸上,风吹在头发上头发又贴着我脸弄得我脸庞痒痒的感觉太真实了,你懂我的意思吧。各种真实到极度的感觉混合在一起,很难和你说明白。
医生点点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真实得不像做梦对吧。
姜塬说,后来我试过蹦极才明白,一个人在半空中堕落的真实感,那就是我小时候的梦,就是百分百真实感觉再现。可你想想,我从小经常梦到类似的体验。
医生说,你这种问题,其实医学上并非个例,我在医用大数据库索引过,在历史上,西方也有关于类似病例的记载。1925年,法国一位著名精神病教授加布里埃尔,他有一个女病人就和你情况类似,他家人以为她对上帝不虔诚,沾染了魔鬼,还特意请神父举行驱魔仪式。结果女病人极度不配合,差点把神父掐死。
等家人把女病人送到教授那里,女病人已经奄奄一息。这位加布里埃尔教授,去过印度,也曾经在西藏游历过。算是半个亚洲人。他特别对东方神秘文化感兴趣。他认为,女病人之所以做一些奇奇怪怪极度真实的梦,和魔鬼没啥关系,反而是像西藏的天授诗人。对了,你知道西藏的天授诗人吗?
姜塬说,大概知道一些,具体情况不太清楚。在哪个杂志上看到过。好像是一个不识字的文盲,不知道为啥,突然间就会认字了,原本不会唱戏,也突然就会了。
医生说,你说的基本对,但说的不准确。西藏天授诗人,又叫西藏天授唱诗人。他们在成为天授诗人前,有可能是除了哑巴外的任何普通西藏男人,喇嘛,牧民,奴隶,瞽者——也就是天生的瞎子,甚至历史记录里,有过弱智儿变成天授诗人的事迹。
他们原本平平凡凡,大部分人都不识字,没受过任何教育。但是有一天,得了一场几乎是快要死了的大病,等病好后,他们突然能够开口唱藏族英雄格萨尔王的故事了。格萨尔王的故事,对西藏人意义重大,两千万字的格萨尔王故事,包含了格萨尔王出生,降魔,征服敌人等等一系列英雄传说。里边包含着古藏语语法,还有西藏历史,佛法经意等等。如果不是天授,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专门学习的学者穷极一生都无法记住的格萨尔王,会被大病一场的文盲轻易不带错不卡壳地唱出来。
姜塬来了点兴致,问,你相信这些吗,医生?我记得你上次介绍过自己,你好像姓马对吧。马医生?
医生笑笑说,我相信和不相信,对你有影响吗?
应该不会有。嗯,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姜塬顿顿又说,我只是好奇。
医生又笑笑,说,很高兴你记起我姓马。我自我介绍过两次。你都没在乎。看来,和你聊点八卦还是蛮有好处。
既然你问我,那我可以告诉你,我本人是不太相信西藏天授诗人这种事情的,因为我是个西医,不是中医。从我进入医学院直到今天,我受过的教育不允许我相信这些看起来像是真实事例的东西。我知道,很多民间认为不可思议,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怪异的事情,其实就是类似魔术师表演的魔术。假如你绕到魔术师背后,你就能看破障眼法,用科学解释剖析它,分析它,解释它。
你比如说,跳大神的神婆,能口里喷出浓烟和火焰,在农村妇女看起来神秘无比,但是在科学家看来,不过是骗子用的小伎俩,普通高中生就能明白的化学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