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根本无法进入天都市,他们最多来到隔离墙外,远远地眺望一下天都市的轮廓。根据天都科联与中央政府的协议,隔离墙内外三公里不得有人居住,不得保留人造建筑。隔离墙内的三公里,据传言是原始的自然景色。隔离墙外的三公里,其情况却令人惭愧:外界的人们根本没有遵守协议,每天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到这里参观、抗议、涂鸦,各类违章建筑私搭乱建、屡禁不止。
高耸入云的隔离墙无言的伫立着。它坚定地守护着天都市,把一切喧嚣隔绝在外。
在天都市北郊的隔离墙外,有一家酒店,名叫鸿图酒店。在附近众多违章建筑群中,鸿图酒店既不宏大,也不奢华,却名声在外。酒店老板名叫陈城,六十上下,出身于黄山农村,当初有幸成为最早的天都市民。因为他不满天都市的封闭保守,主动放弃天都市市民身份,在隔离墙外建设了这座酒店,接待国内外游客。他年轻时曾是边防军官,中年双目失明,据说是离开天都市后酗酒所致。虽然现代医术可以通过植入人造眼睛解决失明问题,但因为种种原因,陈老板没有种入人造眼睛,而是采用相对落后的电子眼技术,恢复了部分视力。
打着老板被天都市放逐的噱头,鸿图酒店的生意十分红火。客人们带着强烈的好奇心来到鸿图酒店,希望从中了解天都市的真相。在鸿图酒店,每天晚上有一个节目,名叫“陈老板说事”。这个节目是鸿图酒店的招牌,内容自然是关于天都市的。这是鸿图酒店的吸引力所在,也是陈城的生财之道。
这天晚上七点,酒店七楼的酒吧里照例座无虚席。酒吧呈扇形,最里面是一个小型舞台,舞台中央只有一张老派的太师椅。由舞台向外,是一张张散台,散台由内向外逐渐升高。吧台位于扇形的最外沿,吧台上的椅子处,也坐了不少顾客。这怪模怪样的酒吧,大概是由音乐厅或者电影院改造来的。
趁着阴暗的灯光,陈城来到舞台边缘。只见一个光柱打在他的身上,本来喧闹的酒吧逐渐安静下来,只留下一丝轻微的小提琴独奏做背景音乐。
大家都不再说话,有人拿望远镜窥探,有人小口喝酒。突然有人吹了口哨,酒吧里又喧闹起来,有人鼓掌,有人窃窃私语,有人笑出声来。
陈城坐在太师椅上,他喝一口水,放下茶杯。突然一声惊堂木,酒吧里变得鸦雀无声。宾客们都盯着陈城,听他说话。只见陈城拂了拂袖子,缓缓说道:“欢迎各位朋友光临鸿图酒店!我们鸿图酒店不大,论奢华、论舒适、论饭菜,也许并不出众。但承受各位朋友赏光,鸿图饭店总是人气满满。”
陈城的声音并不响亮,但经过扩音器的放大,自有一股深入人心的力量。只听他接着说:“营业二十余年,鸿图酒店摸索出了属于自己的经营之道-铜臭之外,尚有真义。科技的发展,解放了我们的双手,我们似乎有了更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有了更多的财富。我们可以到火星上度假,我们可以瞬间跨越大洋。我们似乎可以随心所欲地干任何自己想干的事。我们似乎自由,我们似乎平等。世界似乎充满了爱,每个国家都似乎欣欣向荣,每个人都似乎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台下出现嘘声,有人窃窃私语。陈城喝了口水,话锋一转:“与此同时,我们又无时无刻不感受到压抑和惆怅。即便是连接万物的网络,也逐渐脱离其自由开源的初衷。天网带给我们前所未有的便利,于此同时每一个上网冲浪的人都在裸泳。太空中没有一片自由的土壤。我们被监控,我们被计算,我们是一串串消耗资源的垃圾代码。但是,在鸿图酒店,我们可以重新变回独一无二的自我。我们没有接入网络,没有机器人,没有物联设备。我们屏蔽来自文明世界的信号,我们与世隔离。在这里,你可以放松自我,不受额外的约束。在这里,你可以享受些许自由,像一个世纪前的人类一样,重新捧起纸质书,重新品尝烟熏火烤的重口味饭菜。在这里,你甚至可以做一回野人,奇装异服,哗众取宠,概不受限。”
听众一片欢呼声,有人吹起口哨。突然空中飞来一只天使造型的机器人,在空中盘旋一周,发出了尖利的声音:“提问时间!”早有人抢到提问机会。原来每个散台上都装有按钮,供宾客抢答。天使飞到那人面前,只听那人提问:“听说陈老板是天都市的原住民,请问天都市长什么样?又是什么原因让你离开天都市的?”天使立刻应答,“只能提问一个问题,请您选择。”那人无奈,只好说:“请问天都市具体是什么样子?”
陈城摇头晃脑答道:“鄙人虽是天都市市民,但很早就离开了天都市。离开的时候,天都市正在大兴土木,据说是使用了最先进的科技,创造了最智慧的城市。可在我眼里,原生态的黄山才是最漂亮的。天都市是什么样,我已记不清楚,想必各位可以在官方宣传上窥见一二。我印象中的天都市,乃是这个样子,她既是原生态的黄山,也是黄山归来不看岳的黄山。黄山历来都是国家民族大好河山的象征,也历来归全体国民所享有,只是现如今,她只归天都市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