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就算是普通人的亲切照顾,都能让他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并不是思路迟缓,他只是无法对外界正常做出即时的反应。
思考临时的对策会让大脑沉重到钝痛。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的兴趣已经落下了。
……他就是这样一种凡事都慢半拍的、一事无成的男人。
只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的用笔预演着只属于自己世界的荒诞故事——
却连一个理解者都没有。
这无所谓。
——男人这么想着。
他凝视着稿纸。
终于,抓住笔尖滞空的时间越来越长、呈现在自己眼前的故事越来越残酷而乏味、脑中凝结出来的……
除了乱麻以外一无所有。
这无所谓。
男人的脑中持续的钝痛着。
——眼前是一叠空空白白的纸张。
仿佛在嘲笑着自己的挣扎那样,上面只留下了刻印般的笔痕。
没有无味的段落、没有悲惨的结局,连被他人嘲讽为陷入幻梦中的呓语般复杂深奥的大段描写也一点不剩。
——快思考。
【……所以。】
——我不应该相信。
男人的理性对自己说道。
他看见了不可以看见的东西。
他听见了不可能听见的声音。
男人的性格不允许他含混而温吞的接受这个现实。
这有悖常理。
他只好把视线集中在自己的稿纸上。
——是的,不应该做出反应。
那一定是大脑因多次受挫而再次产生的虚假幻觉。
轻信的话,连自己都会被分类为怪异。
【……所以,我拥有了意识。】
无法阻止。
如同污水一般浑浊的话语灌入耳中。
【我从那些束缚中超脱出来了。】
……束缚?
他不觉得那是束缚。
——即使克制自己不去思考,但男人的大脑还是不禁地满溢出多余的话语。
不应给予故事肆意的自由。
不应给予自己恣睢的权利。
在限制之中挣扎、在合理之中演绎才是恰当。
情节和设定不是束缚,而是为了情节的精彩而铺垫的必要之路。
所以,拥有那种结局才是理所应当——
不。
为什么自己如此自然的承认了?
……那当然是因为墨汁——
就在眼前。
那些字迹——
【那些故事消失了。】
……没错。
自己亲手写下的那些、甚至还未完成的糟粕。
在某一刻,像是万花镜里所看到的那些斑斓碎片那样纷纷扬扬的解离开来。
男人的视线终于从那些本来并不是空白的稿纸中转移。
——不应该去看。
因为那是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然而总是慢半拍的男人,这次却没有将自己的动作放慢下来。
连驱使自己的那股意向都不明了,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动作。
眼球捕捉到了那个景象,和昏黄的夕阳一起烙印在视网膜的深处。
……那张脸。
——他认识那张脸。
那是“只有他认知的到的熟悉脸庞”。
于是三流作家咽了咽口水,用颤抖的声音发问。
——不该去问的。
只要一发声,箱子里的秘密就会坍缩成真实。
——明明不该去问的。
“……你、是谁?”
【还没有明白吗?】
熟悉的陌生人挠了挠脸颊,露出了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为了显示温和而做出的肌肉抽动,与如今、却只能让唯一看到这副景象的男人感到一阵寒意。
【……我就是你啊。】
书是残渣。
创意从人的思想之中诞生之初,还处于肆意激荡的大脑中迸发的无形之态。
是文字给了思考形体,将本身瑰丽的概念固定在或浅薄或简练的句子之中……
——剔除无用的论点,忘却最初的激情,把真正想说的东西掩盖在更深层的潜意识里。
创作者用描述企图复原从出现那一刻就已经死去的思维,而令人遗憾的是,阅读者所理解的感悟,却往往基于自己本身的体验,变成只有本人明白的意义。
——作品是亡魂,是幽灵,是任何人得见描述都不会相同的妖怪。
而现如今。
这些模糊不定的存在、无法被统一理解的异形,却被赋予了——
……最不能被赋予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