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自以为正确的选择也会诞生悲剧,错误的决定却可能歪打正着。
某一日,一直寻求着解脱的男人在他人的帮助下,产生了一个想法。
如果一切都必然会发生——
“我不明白。”
以手支撑地面,试图挣扎着站起的神父第一次认真打量着他故友的儿子——对方果然如他想象的那样拥有一头金发与和他父亲相识的面容,只是……
只是那个眼神。
实在是——惹·人·生·厌。
“我只是寻求着一个……众人都知道结果的世界。”
每发出一个字节,男人的喉咙都耸动着流出更多的血液。
“人与人何时相遇,何时别离……战争何时发生,时代何时变迁……自己会喜欢上谁?又会恨谁?自己何时会生小孩?小孩何时又会长大成人?谁会犯罪?谁又发明或创造了艺术?这些都不是用头脑或肉体去记忆,而是用精神去体验过后所得到的认知!那就是「幸福」的真谛!”
然而他还是在诉说。
他一定要将这番信念传达出来。
仿若杜鹃啼血。
仿若神子对众人布道。
“不单单只有一人,而是全体人类都能对未来有所觉悟!”
“——「觉悟者恒幸福」!”
哪怕信众者仅为自己一人而已,恩里克·普奇依旧狂热地宣传着自己的信念。
“即使知道明天会死,心中早有觉悟就不怕死!觉悟会吹走一切绝望!”
“这正是我所追求的!人人都能幸福的境界!”
“——那不是幸福。”
在金发少年的哼笑之中,黑发男人摇头否定了对方的话语。
“觉悟当然重要。”
他的声音坚硬如同钢铁。
“但是……更重要的是「做出选择」。”
“是自艰难的路途之中诞生这份觉悟的信念,是在痛苦的尘世之内锻炼出这份意志的决心。”
“——没有具备勇气的觉悟,只不过是绝望的麻木罢了。”
于一字一句之中,凿出炙热的火星。
“神父,告诉我吧。”
“人类生而自由。”
“而你却想要将他们犹豫的权利剥夺,想要将所有的因果固定——”
拥有觉悟者铿然发问:
“没有意志的空壳、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吗?”
“——没有可能性的未来,可以称之为绝对的完美吗?”
……
空气仿若于一刹那间凝滞。
——如果一切都必然会发生。
那么人类就「再也不会成长」。
注定与谁相遇,注定与谁别离。会喜欢上谁,又会恨谁。何时会生小孩,小孩何时又会长大成人……
不。
如果一切都是注定,那么这些不定的问题……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即便长大了、那又能怎样?
就算肉体不断进行新陈代谢,他们的精神状态也仍旧与幼童无异。
无论怎样挣扎、都不会有改变。
一切偶然都变为固定。
一切故事都会有同样的结局。
一切可能都被归束成同一个答案。
不再有幻想前方的权利,不再有创作未来的激情,不再有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义务……
对于想要逃脱自己引发的罪恶的某人而言,那一定是个无可比拟的桃源乡;
可是,对于对未来心怀希望的其他人来说——
那会是一个……
——多么无聊的世界啊!
“他只是在逃避而已,逃避曾经或是将要做出的选择,将其冠名为命中注定,将因此会引发的错误归咎于命运——”乔鲁诺啧了一声,并不想跟普奇浪费口舌,“连自己本身没有觉悟这一件事情……都没有注意到。”
金发的少年皱起眉头,绿色的眼里凝聚着绝不动摇的意志。
“所以,跟这种家伙废话完全是浪费时间——”
“满口空话,没一句打动人的。”
于是【黄金体验镇魂曲】举起拳头。
于是所有报应于这力度中一并袭来。
“——你就永远的循环在体验未知的恐惧之中吧!”
18.2
在男人的生命中,充斥着他人的错误。
——而这些错误,却总是交由他自己来买单。
为了支付这些代价,他失去了家人、失去了爱人、失去了记忆。
换而言之,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除了这条无聊、微小、又毫无作用的生命以外。
“真是古怪啊……”
在被血模糊的视线之中,站立于面前的红发女人以叹息般的声音喃喃自语。
“为了让他人知道生命的宝贵,想要让他去死的人——”
“和一心求死,却在这时挣扎求存的人——”
“……到底哪一个,更为可笑呢?”
无论哪一个……都让人笑不出来。
对方诞生于澎湃杀意中的怜悯也好,自己挣扎着想要复仇的腐烂觉悟也罢,都是些无趣的、荒唐的、常人绝无可能理解的故事。
“……”
心有觉悟的男人沉默着、与对方对视。
——语言无法传达的东西,必然会以对抗、以厮杀、以最纯粹的暴力终结。
云气一丝一缕的聚拢。
——危险的想象正同这些气旋一起,一分一厘的、凝结为在女人脑中跳动的针刺痛感。
狂风、暴雨、雷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