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哗然。
天和城虽民风开放,却也没有良家少女踏足风月场的先例。
这销金窟里多是风流纨绔的世家弟子,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双眼睛肆意打量着台上清贵疏离的小郡主。
娇矜清隽,丽色流泻,果然不负出尘绝世的盛名。
小郡主锦衣狐裘云鬓金钗,长身玉立于高台之上,坦然受下了陆十这一拜。
倘若哪个有二心者将筹谋打到傅长凛的头上,以他的手段,这后果决计不是杀一两个蝼蚁那么简单。
而应当是,抽薪止沸,剪草除根。
陆十绝非孤身来此,他的身后,是傅家近乎可怕的杀手集团,为的是……
围剿玉香楼。
楚流萤持扇的手却暗自发力攥紧了扇柄,隐怒道:“带着你的人,滚。”
四方纷纷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傅家父子一手遮天,在这王朝之中翻弄风云近四十年。
皇室中人尽皆怯懦,无人敢同相府叫板。
今日小郡主一个滚字,无疑是往傅丞相脸上抽了响亮的一耳光。
陆十仍单膝跪着,在楚流萤隐忍的怒意中不卑不亢道:“恕难从命。”
冰冷锋利的软剑如毒蛇一样抵在他颈侧。
楚流萤握着剑柄微微侧首,带着难以言明的孤孑与冷傲:“玉香楼系我临王府产业,傅相今日之令,是要同皇室叫板?”
她皓腕一翻挽出一个凌厉的剑花,薄如蝉翼的剑刃在辉辉灯火中折射出冷冽的寒光 。
陆十跪于小郡主剑下,半步不退。
隐在暗处的势力忽然掷出另一柄暗纹蟠杂的匕首直冲如乔要害。
这一击携排山倒海之势破竹而来,尖锐的破空声高亢刺耳,显然是下了死力要将人一举毙命于这歌台上。
“乔乔!”
电光石火之间楚流萤霍然飞身而上狠狠撞在如乔怀中将人带离了数寸。
陆十霍然起身再要拦那暗器,却已错失一步。
那柄削铁如泥的匕首破开皮肉重重嵌入小郡主肩胛,极大的后力甚至将她撞得一个趔趄。
剥皮剜骨得疼。
一贯千娇百宠的小郡主闷哼一声疼得浑身细颤,湖泉一样的滚烫泪水难以抑制地涌上来。
如乔半跪在地上惊惶地将她抱在怀中,正欲替她检查伤势,却忽然被一股狠戾的力道踹翻在地。
来人强势而周全地从她怀中抢过摇摇欲坠的小郡主。
风月场里浪荡恣肆的达官显贵在他身后乌泱泱跪了满地。
玉香楼七十死士尽皆缴了械跪伏于台下,阁顶居高临下的万发□□轰然撤去。
隐在暗处的相府杀手不知从何处纷纷冒了出来,抱剑跪呼傅相。
小郡主死死咬着牙关,发了狠一般将这钻心蚀骨的疼尽数咽下,不肯在他面前展露半点脆弱柔软的姿态。
那柄匕首上淬着毒,傅长凛将药丸喂到她唇边,语中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糯糯,吃药。”
这毒并不要人性命,只是疼得剜心剥骨,逃无可逃。
这暗器往往正钉在要害,使人在最极致的痛苦与清醒中一点一点感受生命的流逝。
惊惶,可怖,残忍至极。
傅长凛跪瘫下来抱着她脆弱柔软的身躯,红着眼眶近乎恳求道:“糯糯,乖,先吃药。”
堂下众人惊异于他卑微的姿态,却不敢出一口大气。
他将那枚漆黑的药丸强硬喂进小郡主口中。
这位娇矜清贵的小郡主分明最是怕疼怕苦,然这些年来她遍尝的疼与苦,却竟皆是因他而起。
傅长凛尝过这毒,知道这是怎样钻心蚀骨的疼。
正因明白,才更觉惊惶。
往日里受一点苦都要在他怀里抹半天眼泪的娇气小郡主,不知何时再不肯依赖他分毫。
她从头到脚都在抗拒着他的怀抱。
甚至于连这样的疼,都能一声不吭地咬牙挨过去。
傅长凛看着沾了他满手的暗红血色,直觉得喘不过气来。
再偏两寸,这柄匕首就会贯穿她的心脏。
傅长凛拼命捂住她血流不止的伤口,浑身发抖地想。
他这双手上沾染的人命数以万计,却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一条性命,单薄至此。
傅长凛贪婪地听着她隐忍的痛哼与错乱的呼吸声,心如擂鼓。
他今日才去南亭别苑应付完了季氏父女,费了一番功夫才从季原口中探知了叛臣名册的去向。
这部名册一分为三,分别落在太常寺卿季原、定远侯应泽和另一个不可说之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