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死了许多人,血腥味凝重,谢宣皱了皱眉,将手中刀刃抓得更紧,“你这是要硬逼朕同你离开了?”
男子低腰行礼,语气压重,口中所说的,仍是那句千篇一律的话,“草民,听命行事。”
形势已经摆明了。
谢宣清楚地看到,自己已然陷入极端被动的场景。
来劫他走的,是个华阳郡内精心培养的高手。定北军营里,留下的普通士兵尽数被此人杀死,此人对其他事不甚了解,然而目标尤其明确。
——带他出营。
谢宣微抿干燥的唇瓣,握持短刀的那只手,渐渐松了。
这一转变,很快被人收入眼底。
男子道:“一路奔波会十分劳累,皇上可还有东西要带上?”
话音刚落,谢宣早就先这话一步,环顾起四周,各式各样的物件散落一地,这是他方才酿成的凌乱局面。
如今再看,却不需再整理了。
离营一里路处。
时候尚早,空中弥漫朝露。
冬日已然远去,由于草木被严冬熬枯了许多,谢宣一直难在营内瞧见真正的春色。然而这一段路走来,浅草丛生,花色繁杂,可谓春意盎然。
多走几步路,视野里,忽然出现密麻的细小黑点,像是人群与马匹。
终于走近,与谢宣想得无偏差,来接应的人数并不算多。
每人都骑了马,蒙面黑衣。
在他们之间,停了一辆马车。
领谢宣来此的男子走近与他们小声说了些什么,这些人即刻跳马,向他恭敬行礼。
谢宣拉下黑袍的帽子,摆手示意,叫这些人停了多余的礼节。
男子伸臂,在此时道:“请皇上上车。”
谢宣始终沉默,搭上那只手臂,踏进马车,脱下了那件黑袍。
恶战到了收尾时,对峙的两军忙得不可开交,到了这时候,死伤的数目,于僵持的双方而言,不过是需要算清的数字。
牺牲惨重的情形下,定北迫切需要这场恶战的胜利。而近日,“胜利”二字,终于能窥见模糊眉眼。
此时此刻,定北军中所剩闲兵甚少,贾朔派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趁此带他离开,的确于情于理。
劫他来此的男子上了马,万事已经具备,他正要指引队伍离开。
谢宣掀开车帘,盯看负责驾马车的另一位遮面男子一会儿,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领头的男子停了动作。
驾马车之人应道:“草民姓张,弓长张。”
十分普遍的姓氏。
谢宣扬声道:“此地的花开得好看,我想多看几眼,再离开。”
听此,领头男子插话道:“看来皇上有所不知。”
语气里竟有不屑之意。
谢宣拧眉,问道:“不知什么?”
男子讥讽道:“定北贼军居心险恶,妄想收拢民心,于是用粮食救助难民,给难民搭建住所。可惜,这一战打得凶险,一度是四面夹击,敌手几乎要将定北在华阳郡建的老巢捅了。”
“如果不是如今局势逆转,成了玄江郡的反贼要败,这个地方,怕是还能再死好些人!”
谢宣缄默不言。
男子又道:“这些花,都是贼子的血养出来的。他们身份低贱,这花自然也是贱花,皇上还是莫要多看,免得脏了眼睛。”
谢宣问道:“你当真是贾朔麾下?”
男子道:“草民不解皇上所言为何意。”
谢宣说:“我方才思考了许久,若是贾朔救我,首先,贾二公子不可能不来。其次,那些士兵不会是被割了脖颈,血尽而死。”
“最后一个疑点,贾朔恐怕养不出你这样的部下,无聊又冷血。”
男子稍作怔愣,很快,眼色又恢复如常。
他冷声道:“草民只负责劫皇上离营,其余之事,我并不知晓。”
谢宣迟疑片刻,问道:“去哪里?”
男子道:“清月客栈。”
谢宣放下车帘,坐回原位。
男子又道:“多谢皇上配合。”
蹄声起,车轮滚动,马车开始前进。
“既然疑点不便解释。”谢宣在车中道,“我还剩下一个揣测想问。”
话音落下,无人回应。
谢宣自顾自继续道:“贾二公子的确在清月客栈中,所以我们此行,绝不可能是去清月客栈。”
“如果我猜的方向大致无错。”谢宣凝声道,“你上头的人,是白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