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要讲很多很多话,你就算觉得我讲的不对。”谢宣的言语停顿地无厘头,讲了一半还笑出了声,像极了醉酒之人,“也不能插话。”
陈元狩迟疑地问道:“……你喝酒了?”
“你插话了。”
“……”
等铁面无私完,谢宣答复道,“没有,连饭都一口没吃,哪里会有酒可以喝。”
话已经说在前头,谢宣道:“我本来觉得老皇帝对我好,是因为我娘的缘故,可今天许向学和我说的话,让我觉得并不是这样。”
“许向学把老皇帝当初和他说的话,完完整整地和我讲了一遍,他不愧为掌管书阁的大学士,明明已经病得那么重了,不该忘的话一个字也没有忘掉。”
到了如今的境地,谢宣惊叹自己,竟然还有心情幽默一把。
“我听了大学士的话,忽然想到老皇帝没有重病的时候,因为我不慎落水,他把照看我的下人都杀了,还问我觉不觉得他很残忍,我当时不敢说话,只敢摇头。”
天逐渐变得更暗,今晚的月亮却出奇地亮堂。
谢宣望向那轮明亮的弯月,继续道:“其他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只有这一件我记得很清楚。他摸了摸我的头,笑着骂我是小骗子。”
讲到此处,他们已经到了庙堂前。
谢宣恍惚了一会儿,出声叫陈元狩把他放下。
靴底点地后,谢宣不紧不慢地把话说下去,“他这话讲的没错,我确实骗了他,还不止那么一件事。”
谢宣回过头,问,“我本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陈公子信我吗?”
不等陈元狩的答复,谢宣又道:“接下来的话,你不用回答我,当作是我胡言乱语也可以。”
“我当初想做皇帝,是因为怕死。虽然做皇帝也会死,但要是不做皇帝,我可能会死的更早。”
谢宣进了庙堂,与朱墙一般高的神龙雕塑伫立在院落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我一直知道,甩下这个烂摊子很无耻。动荡之时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做不了救世主,就只能做大恶人。”谢宣语调疲散,却并不有气无力,反倒把每个字都说的很确切,“做救世主太累了,我不想做救世主。”
谢宣转过身,直视着眼前人,“陈元狩,你本来就是要做救世主的。你去做救世主吧,好不好?”
谢宣看着他笑了笑,“等哪天你砸开了皇宫的金门,念着少年时情谊的份上,放我这个大恶人好好活着吧,把我流放去哪里都好,只要能让我……”
话在嘴边,戛然而止。
谢宣瞪了瞪眸,无措地望着忽然凑近的陈元狩,他的手腕被握住,容不得他有徒劳的挣扎,即刻就被推到了近在眼前的墙面上。
他抬起头,陈元狩也看着他。
只不过是用近乎凶恶的眼神看着他。
陈元狩想到客栈醉酒时历历在目的场景,又想到他说将来要娶妻生子。
他答应了不能插话,可他好像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
弹指之间的思绪涌动,他想起上元节灯宴时,戴鎏金面具,摇扇走过灯影的白衣美人。
月色下,陈元狩微微低头,亲上了如今与他咫尺之距的美人。
唇瓣相贴,先前看似柔和的吻在危险的夜色下变得粗暴,谢宣能感受到的气息稀薄且闷热。
他既没有推,也没有躲,甚至没有动,任由着陈元狩行事野蛮地把他禁锢在墙边,却小心翼翼地搂着他的腰,冰凉粗糙的手指顺着腰缓缓游走到尾椎。
谢宣的腰一颤,往里缩了缩。
陈元狩没有因此放过他,反而变本加厉握紧了他的腰。
受人所制时,谢宣却还忽然无厘头地想到,接吻是应当要闭上眼睛的。
谢宣闭了闭眼,陈元狩的动作稍作迟缓,可不过两秒,少得可怜的分寸感顷刻又消失不见,生了气的恶狼向下撕咬着他的嘴唇。
慢慢的,浑浑噩噩里,他以逃避的心思承受了一个绵长且凶狠的亲吻。
脸上传来转瞬即逝的湿热感,谢宣睁开眼,对上一双幽深漆黑的狠厉狼眸,表情凶得跟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他一点看不出陈元狩哭了。
可脸上残存的余热告诉他,这确实是真的。
好奇怪。
他都哭不出来,陈元狩为什么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