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抬头,最先看到的是一只窝在朱红色衣袂里只露了一个脑袋的小土狗,这只小狗瞪圆了眼睛,与蹙着眉的贾二公子面面相觑。
谢宣收回轻叩柜台的手,敛着眸笑了笑,“贾二公子,晚上好啊。”
贾卿言的目光又向上抬了抬,凝目看了两眼后,语调有些奇怪,“陈元狩陪你走这一趟,就只给你买了只小土狗和……一件斗篷?”
谢宣摇了摇头,解释道:“这土狗是铸剑铺的铁匠送的。”
“……”
谢宣想了想,又道:“斗篷是陈公子借给我的。”
贾卿言无语了一会儿,“……你干什么去了?”
谢宣稍作思考,实话实说道:“买猫。”
贾卿言四处看了一遍,愣是连一根猫毛都没找着,不过眼下他也懒得再纠结于这些无聊的问题,“陈元狩人呢?”
“在客栈后院的马厩喂马。”话说到这儿,谢宣压低了声音,“贾二公子有话还是去马车上问吧,这只小狗好像饿了,我想早些回皇宫。”
贾卿言的神色在听到这话时变了变,谢宣虽观察到了这一点,却不知让他心情有所起伏的究竟是为了话里的哪个点。
从凳上起身时,贾卿言嘴唇翕动,又望了眼谢宣身上披着的黑斗篷,低声问道:“你不把这衣服还回去吗?”
谢宣摇了摇头,下一秒就亲眼得见贾二公子因他所做的这个动作不悦地皱了皱眉。
这使得他心里的纳闷顿然到达了顶点,虽说贾二公子与陈元狩的确因今天一事互看不顺眼,但也犯不着在他这个外人身上置什么气吧。
谢宣解释道:“客栈外面有些冷,贾二公子要是真想我把斗篷还给陈公子,不如先把身上的衣服脱给我一件。”
这样的话对着贾卿言说出来几乎百试百灵,他立马噤声不语了一会儿,重新把话题扯回到了启程回宫上。
等到最后,马车缓缓行进时,谢宣忽然在车中开了口,“陈公子他喜欢我。”
贾卿言默然片刻,反问道:“你不是说过了吗?”
“与之前不一样。”谢宣轻声道,“回来的时候他亲口与我说了。”
“你想答应他了?”
谢宣愣了愣,他实在奇怪,在了解陈元狩身份的情况下,照理来说,常人怎么也会评价两句言语里所说的第二个人,可贾二公子却一连好几次都硬要把话题引到他身上。
“没想过。”尽管觉得怪异,谢宣还是如实应了话。
贾卿言没吭声。
“陈公子他……知道我到底是谁。”谢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他所要讲的话里的重中之重。
在他以为贾卿言仍旧选择沉默时,贾二公子却闷着嗓音开了口,“不是我说的。”
“我知道。”
贾卿言凝声又道:“你回来时,心情好像好了许多。”
谢宣对此话不可置否,因为的确是如此,在他认知里最想要杀他的人不想杀他了,他当然会也当然要感到开心。这么多年以来,今日定然是他心情最为舒畅的一天。
不待他有所发言,贾卿言沉声问道:“想不想更高兴些?”
还没等谢宣应答这句问话,所坐的马车登时向着右侧一个转弯,使得车内有少许的颠簸。
也是这一转弯,叫他突然确认了方才这一路他都有所察觉并且为此保持了怀疑的一件事,出口的言语里也不自觉多了三分急切,“贾二公子,这不是去皇宫的方向吧?”
话音刚落,马车也停靠在路边。
谢宣只听到贾卿言不轻不重地说了句“到了”,却没再说任何其他的话,下一秒,他立马听到了对方翻身跳车的声音。
在脚步声落地后,谢宣心中更加疑惑,拉开车帘的动作也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急迫。
帘子刚被拉开,他便听到了烟火在空中炸开的声音,谢宣心头也紧跟着一跳,在这无人的广阔地界里,烟火声格外清晰。
火烛银花接连在半空绚烂地绽放,上空的弯月被夺去了神采,四面的天空皆被烟火点绚,晚夜与晚夜下的景物通通变得白亮起来。
烟火落幕时,谢宣的神色还有些怔愣,他略一垂首,看清来人后,眼眸更是因讶异微微瞪了一瞪。
许琅身穿绛紫色长袍,以刻了云纹的玉簪束着发,折扇搭在前胸,眉眼与薄唇皆含着笑意,他挑了挑眉,合拢了扇面,“看了那么久烟火,谢兄怎么笑也不笑?”
谢宣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最先想的,是从马车上下来。可是奈何手里还抱着一只狗,保持平稳实在有些困难。
不过幸而下一秒许琅就殷切地上了前,搀着他下了车。
因许琅的上一句话,谢宣笑问道:“这是你的主意?”
“我此番可不止动了脑子。”许琅望了眼谢宣怀里的小土狗,摇着头痛心疾首道,“而且还又出钱又出力,谁知谢兄待我还不如待一只土狗好。”
“……”谢宣无语了一会儿,“许公子也想来我怀里躺着?”
许琅垂着头佯装羞赧,“谢兄说话算话?”
谢宣汗毛竖起,摇了摇头很快否决,“绝对不算。”
两人又拌了几句无聊的嘴,等到贾卿言催促他们上马车时才终于结束了对话。当谢宣与许琅一道上了车落座,他才恍然记起一事。
谢宣唤道:“许公子。”
许琅笑着应道:“谢兄叫我何事?”
“我有东西要……”谢宣伸手摸了摸身后,仔细摸索了两秒后,他的动作蓦然滞住。
他此时才意识到,方才在客栈外的交谈不止让他在即刻的思索迟钝缓慢了许多,还叫他把一件要事忘掉了。
铸剑铺的铁匠要他代为转交给许琅的那把长剑,至今还在陈元狩手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