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男子所说的话而言,显然是另一个向他直接传达的信息叫他更为惊讶。
男子留意到谢宣面上的诧疑,出声询问道:“小公子可是还有什么疑问想问?”
谢宣应道:“在我印象里,许公子并非是习武之人。”
“确实是可惜了。”男子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前话,沉默片刻才说出了下文,“他习剑的天赋可比贾家府邸上的二少爷要高得多。”
话音刚落,谢宣仿佛听到了自己心里一直以来的认知被这话轰炸开的声音。
他与许琅前些天刚见过面,对方还为了放飞一只纸鸢在皇宫花园里毫无形象地到处奔跑,他实在是无法将八面玲珑的许公子与习武这两个字拼接在一起。
男子头也不抬地伸手抹过铁砧子上的铁屑,指腹上顿时沾染了黑迹,他低着首在近侧取了块布帕,草草清理了铁砧子上锻铁留下的残局。
在谢宣以为他短时间内不会再言语时,男子忽然又用那把粗哑的嗓子低声道:“不过若是论习武上的天分,在同辈人里,应当任谁都比不了……”
话到此处,男子却忽然间停顿了言语,与此同时,谢宣怀里的小土狗的呼吸也愈渐沉重,应当是彻底睡熟了。
谢宣放轻了声音缓缓问道:“比不了什么?”
男子重新抬起头,他苍白干瘪的皮肤上长着丑陋的褶皱,脸上的刀疤把可怖彰显得淋漓尽致。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二人身上,沉沉地开了口,“你身边这位姓陈的小兄弟。”
又过了片刻功夫,在谢宣拿了那把被黑布条缠绑着剑鞘的长剑后,他终于是离开了这间窝藏在冷清的巷道地下的铸剑铺。
一出铺门,陈元狩就拿过了谢宣手里的剑,跟在他后头缓步走着,等到行出石道回到地上的巷道,这一路上,陈元狩都不曾有过言语。
谢宣抱着那只熟睡的小土狗,因而把步伐也放得更缓慢了些。
到了巷道处时,天边的颜色昏暗了许多,此处就更加显得冷清简陋,石柱旁的棕马在见到陈元狩的那一刻时,不轻不重地嘶鸣了一声。浅夜的清气与鼻息纠缠不清,任何声音在这无人的巷道中都响得一清二楚。
走近石柱后,陈元狩向着谢宣伸出了右手,目光有两秒停在了他怀里的土狗上。
因过往的经验教训,谢宣一下就明白了陈元狩的意思,可心里难免浮上纳闷。
对方此时还帮自己拿了剑,过会儿还要牵马,如今却还想着帮忙抱狗,莫非是背后多长了一只手吗?
谢宣斟酌能够果断拒绝的言辞时保持了片刻的静默,陈元狩与他一道沉默了须臾功夫。
下一秒,陈元狩微敛着双眸,缓声认真道:“我错了。”
正思忖着应答的谢宣怔了怔,下意识出口问道:“为什么?”
陈元狩应道:“因为你不高兴了。”
谢宣摇了摇头,解释道:“陈公子说的如果是方才在铸剑铺里的那件事,我并没有不高兴。”
书里的疯子男主角向他示弱道歉,这是书里任何角色都不曾拥有过的待遇。谢宣却觉不出半点愉悦,经历这一天的一件接着一件的震撼后,就连应有的讶异都薄弱了些。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发生的愤怒与苦闷之事,让他待事的情感似乎又薄弱了些。
“不是。”陈元狩沉声道,“我不是说这个。”
“那陈公子是为何事认错?”
此话说来都胆战心惊,谢宣难以想象他还有对着书里的疯子男主角理直气壮地说着“趾高气昂”之言的一天。
“我回来后,你好像变得更不高兴了。”陈元狩背对着天边渐现的浅月,目光定了位置,仅仅落在眼前,却又好像望向了看不见的更远的地方,“也许我不应当离开的。”
谢宣为这话难以置信了一会儿,回神时,勉强挤出了些许笑意,“陈公子今日为何这么爱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