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着实叫谢宣怔愣了好些时间。
对于另养一只猫这件事,谢谌尧这段时间也出于宽慰的目的与他提及过这番话。
皇宫里窝藏着伺机而动的居心叵测之人,谢宣一直害怕那日寝宫里可怖残忍的景象再次发生,再加之他本身也并不十分喜欢养猫养狗,所以对此的态度一直是拒绝的。
当然,为了不引起谢谌尧大惊小怪的担忧,他便也没有将理由如实告知,只以胡编乱造的婉言拒绝了这一提议。
许多谢宣所拥有的事物,都是老皇帝生前觉得他应当会喜欢。包括那只陪伴了他六年的白猫,也包括那把万人之上的龙椅。
此时,陈元狩在近旁静默着等待着他的下文,谢宣在心中斟酌着拒绝的言辞,微扬起的朱红色宽袖却倏然被凉风灌入,冻得他轻抿薄唇往泛红的鼻翼里轻吸了一口气。
早春的阵风尚存晚冬的寒意,现今已过了晌午,晨时在云边半遮半掩的暖阳不见了踪影。
谢宣被今晨的天气欺瞒,因而穿得有些单薄,他才站了一会儿,便觉得今日的寒风实在毒得出奇。
他强装着平淡如常的面色定了定神,低着眸抬手挽紧了袖口,刚要开口道出方才斟酌好的说辞时,迎面刮来的冷风不知缘由地微弱了许多。
当他抬眸之时,登时见到陈元狩与他靠近了些许距离,两人毫无防备地对上了目光。
“陈、陈公子……”谢宣略一慌神,把那句已经到嗓子眼的拒绝忘掉了大半,半晌没能在这称呼后头蹦出一个字来。
没等到下文的陈元狩敛着眸光低声问道:“你会骑马吗?”
谢宣怔愣了少许功夫,轻声应道:“不会。”
这句问话在紧张到了极点的谢宣眼里变作了可遇不可求的救星,他将这两个字说得分外连贯。
对于这种实践出真知的事,他没必要扯谎瞒骗。何况去年的时候,他才被白枭之厉声斥骂过娇生惯养。
这话归根究底是句实话,容不得他辩驳回去,可谢宣觉得,白枭之应当去与棺材里躺着的老皇帝争辩此事才对。
“我去后院的马厩牵匹马,你回客栈内等会儿。”陈元狩松开抱臂的双手,垂眸看了眼谢宣遮在宽袖中的手指,语调平淡得不容置疑,眼色却柔和了许多。
“不用了。”谢宣轻轻摇了摇头,“我在原地等陈公子就好。”
陈元狩默然了片刻,沉声道:“你看上去很冷。”
谢宣听得眼皮微微一跳,之前的刻意掩饰在这一秒都作了废,令他顿觉有些微妙的窘然。
陈元狩身上的衣服明明与他穿得一般厚,对方此刻神态自若的模样使谢宣的心头忽然涌上了与自己作对的胜负心。
“我不冷。”谢宣缓声应道,“陈公子看错了。”
陈元狩的神色微怔,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憋着一腔不服气的谢宣阻断了言语。
“陈公子不是要去马厩牵马吗?”谢宣放快了语调催促道,“酉时快到了,若是再不快些,过会儿逛的就是夜市了。”
陈元狩沉了沉眸,面上的神情像是咽回了某句呼之欲出的言辞,最终只淡淡应了句好。
等到陈元狩一走,谢宣一边谴责了千遍方才那阵突如其来又不值钱的尊严,一边又止不住忍着冷意胡思乱想起来。
老皇帝送谢宣的白猫蹊跷死于寝宫之事在皇宫里传得人尽皆知,皇宫里因此惶恐不安了半月之久。
尽管煜朝新皇这些日子来被前朝老臣禁足的荒唐局面被许多人看在眼里,但这般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犯上行为,也在皇宫里惹恼了好些人。
先前对谢宣的处境漠不关心的不少朝中老臣,在听说此事后,更是气得怒不可遏。
朝堂里许多官臣虽包藏祸心,但大部分官臣的祸心绝没有达到谋朝篡位的地步。他们在朝中为臣数年,君臣尊卑思想早已根深蒂固,自是对这样的行径难以容忍。
而皇宫里对这件事最为震怒之人,则是非谢谌尧莫属。怒火无处施展的世子殿下日夜颠倒地在宫内宫外排查了数日后,仍是一无所获。
时间拖沓得越久,查到凶手的可能性就越微小。这一点谢宣再清楚不过,可调查始终毫无所获,每多过一天,他的无奈便要多上一分。
谢宣想得一时出了神,连对周身寒冷的感知都薄弱了些,一直到马蹄声从后方的近在咫尺之距传来时才堪堪寻回了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