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朔在正室的紫檀木椅上坐定,接过身旁的下人手里端着的茶杯,扶着托盘打开杯盖,面目颇为享受地喝了口温热的茶水。
他在皇城外呆了两月之久,为各种事忙的不可开交,现在屁股可算是挨上了自己府邸的座椅。
刚到他喉咙处的温茶还没彻底咽下,正室外的长廊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紧接着,正室虚掩着的门被蛮力一脚踹开,惊得贾朔被尚且还在喉间的温茶呛得咳了好几声。
来人身着暗红色宽袖长袍,烟眉微蹙,眼眸上挑,眉目精致地如同笔墨勾勒而成,纵使尚且还是少年,凌冽的美艳却未被年纪削减半分。
美人停住脚下的步履,纤长的眼睫微垂,在眼下铺盖出一层淡薄的阴影,把冰凉的眸色衬得暗沉。
谢宣沉着面色把手里捏攥着的沉甸甸的包袱重重扔出,包袱跌落地面后又滚了两三圈,堪堪抵到贾朔的靴边。
包袱的面料是粗糙的脏灰布,却由眼前这位金枝玉叶、貌若谪仙的小美人行过长廊提了一路,想必过路的人看得十分违和。
谢宣的手指上也沾染了不少尘灰,他的皮肤很白,穿了红色便彰显得更白,半点不和谐的颜色都格外瞩目。
贾朔并未先去察看对方扔过来的粗布包袱,反倒凝目看了两秒正室门外。
“贾二呢?”贾朔问道。
谢宣冷声道:“我和你有事要单独谈谈。”
贾朔把手里的白玉茶杯递回下人手里,“白老三又找皇上麻烦了?”
谢宣凛了凛眸,强调道:“先把包袱打开。”
贾朔抬眸给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在桌上放下茶杯,俯身打开了包袱上的布结。
布结一松,粗糙脏乱的灰布平铺在了地上,布上躺着一只四腿蹬得僵直的死猫,眼珠浑浊,脖颈处近喉的刀痕怵目惊心,体毛上的血迹早已凝固干涸。
“这……”贾朔愣了片刻,启唇欲语。
“这是先皇送给我的猫。”谢宣接上他的话,“前几日蹊跷地死在了我的寝宫里。”
贾朔凝眸又打量几秒地上的死猫,轻啧了两声,“谢少游送的东西,当真样样都能触霉头。”
谢宣不理会此话,自顾自接着说下去,“我本以为它早已被宫人在某处下葬了,可就在今早下早朝后,我在皇宫花园的石坛内看见了这个包袱。”
贾朔认真听着谢宣的讲述,话语结束时却没吭声。
谢宣又道:“宫中有人三番两次想恐吓我。我查了三日,世子又查了三日,把宫里所有的下人通通盘查了个遍,个个的说辞都不像在说谎。”
贾朔问道:“皇上是想让贾某来帮你查?”
“不必了。我来这里是想告知贾大人,无论有何变故,我们的交易都照常进行。”
谢宣沉着的面色稍作缓意,又掸了掸指尖残留的灰迹,转变了自称。
“朕辗转反侧想了数日,这些天来,朕唯一做过的与以往不同的出格之事,唯有频繁地来贾大人的府邸中拜访。”
“有人觉得此事对他有威胁,甚至还想以恶作剧的形式让朕知难而退,但朕不可能会让此人轻松如愿的。”
谢宣沉声继续道:“朕不仅要查出贾大人所托之事,也必定要揪出这两次恶作剧的幕后主使,朕要他比地上的这只猫死得痛苦百倍。”
贾朔来不及出声说上半句应答,谢宣就已经准备转身离去。
在临近门槛时,谢宣侧身回眸,垂头看向地上僵硬发臭的死猫,半掩在宽袖里的手指细微地发着抖,就这么定睛看了许久后,略显嘶哑的声音冷不防地在正室中响起。
“劳烦贾大人找个好地方,帮朕把这只猫埋了吧。”
说完后,谢宣早已失掉等待回应的兴致,他拂袖离去,转了一道弯后,与抱臂倚在长廊檐柱处等候他的贾卿言迎面碰上。
“说完了?”贾卿言垂下手臂,低眸看向谢宣空空如也的双手。
“说完了。”
问完话后,二人相对无言。
贾卿言定了定神,忽然低声道:“你穿红色很好看。”
“什么?”谢宣心中念想诸多,此话在他耳中响得十分含糊。
“没听见就算了。”
贾卿言应话的散漫态度一如既往,他耷拉着面色从衣襟下的领口处取出一块白帕,径直抓过谢宣的手腕,将谢宣手指上沾染的脏灰擦了一遍,又把那块白帕放在了谢宣的掌心上。
谢宣愣了愣,“贾二公子一个习武之人怎么还随身带帕子。”
“皇上不是习武之人。”贾卿言淡淡反问道,“怎么不随身带帕子?”
谢宣看着手心上那块已经有了灰迹残留的白帕,对于贾二公子突如其来的贴心之举,他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贾二公子。”谢宣出声唤他,“这段时间你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送到皇都客栈的信件。”
“不能。”
“啊?”谢宣心说贾二公子怕不是背着他分裂出了两个人格,就这么短短几秒,对方对他的态度却好似有着天壤之别。
“记得把帕子洗了。”
贾卿言向着后方转过身去,在跨出第一步前,留下了一句颇为残忍的言语。
谢宣的心中涌上片刻的无语凝噎,“……还、还要洗啊?”
堂堂顶级富二代怎么活得这么抠门?
贾卿言微侧过头,“不然给你白用吗?”
谢宣放弃了与对方争论这个幼稚的问题,但一面又挣扎道:“那信呢?”
“……”
“卿言哥……”
“陈元狩要是送了信到皇都客栈,我会来皇宫里交给你的。”贾卿言把话说完,又出声反问道,“满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