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嗔即便懵懂,此刻也明白了,她约莫救了一个不太好的姑娘。
至少此刻开始,喻嗔没法喜欢她。
少年们的取笑并没有使喻嗔感到难堪,她的衣服确实不好看,毕竟身上穿的是刘婶婶年轻时的衣服。地震以后,故乡变成废墟,能有衣服穿就不错了,她心里只有感激,并不会觉得因为衣着就得低人一等。
她并不多话,捡起来散落在地上的药品,小心放进兜里,绕开他们往外走。
T市已经十月份了,夜晚凉如水。
出了这条巷子,霓虹灯闪闪烁烁,喻嗔眯了眯水亮的眼睛,依旧不太适应城市的夜晚。
夸张的引擎声从她身边飞驰而过。
喻嗔抬眸,再次看见了那群少年。
丁梓妍坐在柏正车上,抱住他的腰,身上披着他的黑色外套。
而少年们吹着口哨,转动手柄。
喻嗔抱紧单薄的自己,轻轻吸了吸鼻子。她有些冷,额头上为了救丁梓妍留下的伤口还特别疼。
相比起来,丁梓妍虽然哭得厉害,倒是没受什么伤。
喻嗔顺着路灯慢慢往家里租的房子走。
柏正转弯时回头看了眼那个小村姑,她被夜风吹得微微发抖,刘海儿下的眼睛映衬着都市万家灯火。
干净清澈如琉璃,像是澄澈星空,明亮而坦荡。
真是令人厌恶的眼睛。
和她臭水沟里来的穷人身份一样,同样让人恶心。
*
喻嗔回到家里时,妈妈用手指在唇间比了比。
“哥睡了吗?”
万姝茗松了口气般点头。
喻嗔拿出兜里的药。
她哥哥喻燃,与她同父异母,比自己大两岁,是喻中岩前期生的孩子。
喻燃从亲生母亲死后就有自闭症,还有严重的偏头痛。
万姝茗看见喻嗔脸上的血吓了一跳,脸色大变。
喻嗔赶紧冲她摇摇头,用气音说:“我没事。”
万姝茗连忙把她拉进房间。
按开房间明亮的白炽灯,万姝茗拨开女儿的额发,露出喻嗔一张苍白的小脸。血迹都干了,可是能想到当时伤得多严重。
万姝茗心疼得快要掉泪,喻嗔含糊安慰她:“真的没事,走路不小心额头磕到了,一点都不痛。”
万姝茗连忙出去一趟,回来端了一盆水,给女儿擦脸。
血污洗去,手指下渐渐出现一张精致的容颜。
万姝茗低叹一声。
如果说喻燃这个生病的孩子是老天对喻家的亏欠,那么喻嗔无疑是老天的弥补。
女儿出生就带香,吓得万姝茗两口子这些年都不敢把这件事往外讲。
偏偏喻嗔越长大越漂亮,格外引人瞩目。
不得已,万姝茗把她送去古镇老师傅那里学调香,这才解释了她身上香气的由来。
喻嗔打小就受欢迎,她哥哥孤僻,她却懂事又乖巧讨喜。地震之前喻家家境不错,喻嗔爸爸妈妈都是老师。
可是地震以后,一家人一无所有。
万姝茗看着女儿额头上的伤,后悔刚刚焦急喻燃发病让女儿一个人外出买药,要是喻嗔出了事,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喻嗔忍住疼,对母亲露出一个微笑。
她唇形很好看,唇角微微上翘,天生的微笑唇。
甜蜜至极的长相,似乎能让人忘记所有的不愉快。
“爸爸找到工作了吗?”
“是啊。”说起这件事,万姝茗总算不那么伤感,带着些喜意,“镇长托人帮忙找的,你爸爸有那么多年从教经验,学校很满意,高中教不了,但是人家说可以教小学数学。城里有城里的规矩,他在请帮忙的人吃饭呢,要晚点回来。”
万姝茗虽然也是老师,但情况比较特殊,她是古琴老师,现在城里的孩子们没有这个课程。
“听说城里有兴趣班,改天妈妈去找找看。放心吧,一家人在一起,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喻嗔点头,天灾面前,能活下来就是莫大的幸运。
万姝茗顿了顿:“对了,还有件大事,你镇长伯伯刚刚打电话说,当初从废墟里把你救出来的恩人查到了。”
喻嗔抬眸,眼睛带着细碎的光采。她被救出来那一刻暗暗在心里保证过,将来一定报答他。
“他叫什么名字?”
万姝茗说:“我听着像叫柏正,现在太晚了,你明天可以亲自打电话问问,嗔嗔,得人恩情千年记,我们改天要亲自登门感谢人家。”
这个名字好耳熟。
喻嗔愣了愣。
下一刻,她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她的恩人,竟然是今晚那个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柏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