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罩在头顶,桑无眠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浑身僵冷,被人彻底掌控在手中的滋味了——他向来是掌控别人生死的那一方。
他的血液几乎凝滞,从内心深处漫出的恐惧久远而又陌生。
“我那徒弟看来还挺有名。”顾绛叹了口气,“没想到我睡一觉起来,你们正道已经不实行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一套了?”
桑无眠难以置信,“顾绛?”封寒缨的师尊,魔道老祖,怎么会,他为什么还没死?
“本座很久没杀过人了,手生,想必会有些痛,你且忍忍。”
-
“不要——”
聂音之差点被萧灵的叫声震晕过去,在别人的灵台里大喊大叫,实在是没有礼貌。
紧接着,聂音之神魂上一直拉扯着她的力道蓦地松开,魂魄得到自由,她就像从黑暗中一脚踩空,重新落回自己身躯里,与挤占她灵台的萧灵狭路相逢。
护佑在萧灵魂魄周围坚不可摧的神识力量消失,两人总算“坦诚相见”,聂音之嘴角含着微笑,“大师姐不请自来,我定会好好招待你。”
萧灵睁大她那双无辜的眼睛,仓皇撤离。
黑暗的灵台里亮起微光,仿佛万千星辰飘下,细细一看,才发现那是铺天盖地涌来的细丝,细丝黏上逃窜的魂魄,将她缠入其中。
萧灵宛如一只被蛛网黏住的蝴蝶,越挣扎陷得越深。
聂音之欣赏着这副脆弱而又美丽的画面,用回忆的口气说道:“我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很喜欢蹲在花园里,看枝叶角落结成的蛛网,看那些不长眼的小虫子撞到网上,在网上无助地挣扎,越是挣扎,死得越快。”
随着她的话音,黑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缠在萧灵魂魄上的每一根白丝都在颤动。
萧灵慌了,“聂师妹,我并不想夺舍,只是被师尊神识力量牵引,是逼不得已……”
一只巨大的蜘蛛自黑暗中露出面目,聂音之学着她之前那般歉意的眼神,“师姐知道的吧,擅入别人的灵台是很危险的,师妹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
蜘蛛尖锐的口器毫不留情地刺入萧灵颈后,换来对方一声凄惨的尖叫。
聂音之捂住耳朵,在巨蛛撕碎萧灵的魂魄前,她身上忽而涌出奇怪的光晕,裹着她从聂音之灵台里消失。
啊,好像被逃掉了。
灵台里的画面散去,过了好一会儿,聂音之神魂归位,身体知觉一时半会儿还没恢复,动也动不了。
她平躺在破碎的地面,望向头顶铺天盖地的弹幕。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壮观的弹幕,像一支浩浩荡荡、连绵不绝的大军,把晚霞都遮尽了。
【桑无眠死了???????】
聂音之感受到了大能陨落的灵气动荡,这种动荡怕是要在云笈宗持续好几个月。
云笈宗的洪钟鸣响,震动得天地都嗡嗡颤动。
聂音之在钟声中笑起来,笑到最后肚子都有点疼了。
她咬牙从地上爬起来,一眼便看到瘫在仙尊主座上的人,魔头翘着腿,脚踝搁在膝盖上,是一个很不修边幅的豪迈姿势,身体便微微右丨倾,支着手臂托腮懒懒看向她。
在他脚边是桑无眠残破的身躯,他眉心破了一个大洞,连魂魄都被揪出来碾碎,死不瞑目。
除此之外,周围只剩一片废墟。
聂音之余光扫了一圈陷在废墟里的众人,遗憾地想,魔头为什么没有把他们都杀光。
她偏头看到孟津,他浑身是血,失魂落魄的,用一种看恶鬼凶煞一般的眼神看着她,嘴唇动了动。
聂音之扒拉着废墟,朝他走去。
孟津伤重不能动弹,惊恐瞪大的瞳仁里映出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你要做什么?”
聂音之走到他面前,喘了口气,取下头上玉簪,偏头笑了笑,黑发从肩上垂落,“先下手为强。”
青碧色的玉簪末端尖锐,从他眼上一扫而过,孟津惨叫一声,捂住自己的眼睛,鲜血从他指缝里渗出来,他整个人都在抖,“聂音之,为什么……你这个疯子——”
“我只是提前做了你想做的事罢了。”聂音之退后几步,失血过多让她脑袋有点晕,差点跌倒之时,被人一把捞住。
“你还真是很有当魔修的潜质。”
聂音之谦虚道:“谢魔尊大人赏识。”
顾绛轻笑了声,“忙完了吗?”
聂音之捏着玉簪,还想继续补刀来着,只是她先是大量放血,之后又与人争夺灵台,现在站都站不稳了。
在魔头欺近之后,孟津就连滚带爬地躲去了角落,他手心里捏着一把剑光,浑身透着狗急跳墙的狠劲。
聂音之只能见好就收,“完了。”
魔头松开她,“你住哪里?”
“折丹峰。”聂音之扶着倾塌的残垣,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几次试图抹开玉簪上铭文御空领路,都没能成功。
顾绛啧了声,单手抱起她,像抱孩子似的,“哪边?”
聂音之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抱着他的脖子,沉默片刻,乖乖坐在魔头手臂上,给他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