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庭到地府,只需一夜。
以前唤他师兄的,厌恶害怕他,以他为傲的飞剑宗,变得以他为耻,但陆决不是接受不了,大不了,他再也不修炼,就此回人界去,绝了仙途。
可飞剑宗不愿意。
他们说,他终会成魔。
煞骨万年必出现一次,无法剔除,如果杀了他,煞骨会跟着投胎,潜伏起来,修真界就找不到煞骨,所以,最好就是废掉他所有的修为,让他彻底变成一个废人,让他带着煞骨老死,阻断煞骨重生。
知道情况后,陆决出逃了。
可他的好兄弟,争相把他的信息上报宗内,他很快被抓回来。
过去嫉妒他的人,羞辱他,看着他一身修为被废,拍手称快,过去他帮助过的人,一个个也都假装看不见他,恨不得与他彻底撇清所有关系。
他们一个个说,天生煞骨,就该如此。
他的手筋脚筋全部被挑断,为了苍生大义,他必须变成废人。
瓜分完他所有东西,飞剑宗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价值,最后,把他遣送回人界。
这些记忆,一百多年了,陆决以为早就是过去,可是煞骨的发作,却将它们翻出来,让他反复品味仇恨控制理智的滋味。
恨,天生煞骨非他之意,却由他承此过。
恨,飞剑宗的修士,披着一副正义之皮,所行却并非人事。
一百二十年前,如若不是飞剑宗那些人,父母倒不至于……
陆决身体温度骤降。
他似乎回到那个寒冷的冬天,村民们想让他交出五个孩子,父亲急了,拿着锄头冲进来,爆喝:“谁敢动他们!谁敢!”
然后呢?
陆决全身魔纹变幻着。
嗯,那些自以为正义的人,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在他的面前,那些人一拳拳,一脚脚,把父亲打到抱头呕血,母亲在哭喊着不要,他们看不到,听不到。
这完全变成一场泄愤。
“生了怪物的人家,就应该死!”
“对,都怪你们,你们全都得去死!”
“去死吧!”
他们快活地笑着,父亲被活活打死后,一个壮汉抢过父亲的锄头,一把将拦着他们说要报官的母亲的头,砍了下来。
那颗头颅,咕噜咕噜滚落在陆决脚边。
她的脸上,还带着惊恐。
陆决坐在轮椅上,双目失神,他还有话没有向他们说过,可是,再也来不及了。
鲜血淋了陆决一整身,与臭鸡蛋、烂菜叶一起,发出腐臭至极的味道。
断了筋骨的手指头,突然动了一下,可其他地方,根本动不了。
恨。
他是个废人,他除了眼睁睁看着,他什么都做不到,是他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正义的村民,把他关了起来,要他放回村里五个孩子,可他根本没抓过孩子,又如何把人放回来?最终,他们折磨完他,决定,对他处以正义之死,用火活活烧死他,让他洗清罪孽去投胎。
他低垂着头,早已没有生意。
直到脚下的柴禾烧了起来,几个飞剑宗的修士突然出现。
他们熄灭要“洗清罪孽”的火,把村民赶走,陆决记得他们,其中两人,还是他的师弟,他平时,对他们不薄。
他们看着他,嘻嘻哈哈地:“也就这时候有点乐子,平日看着这个废物,都耽误我修炼了。”
另一个说:“就是,能像杀了他爹娘那样,简单杀了他就好了。”
陆决忽的瞪大眼睛。
原来,他们分明能阻止他的父母被残杀,却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
他听到自己声音沙哑至极:“……为什么不救他们。”
师弟听清楚了,哄然大笑:“什么,救那两个凡人吗?你怎么不自己救啊?哦对了,你现在是个废人……”
那之后呢?
如他们所愿,煞骨觉醒了。
他的筋骨重连,修为一日千里,绳索断裂,他赤着双脚,从高台上慢慢走下来。
那些村民,不过是凡人,杀起来太不过瘾,他们跪在地上吓得失禁,求他放过他们。
脏死了。
没意思,陆决手里燃着一把魔气凝成的火苗。
这一把火,都无法烧尽他们的罪孽。
而几个师弟的头,被陆决拧了一半,又用他们的灵药吊着,让他们在痛苦折磨中只想求死,但他偏不让他们死,熬足七七四十九天,才让他们死。
可是不够,还是不够。
飞剑宗的人,全部都该死,修真界的人,全部都该死。
他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怨恨中,双手漆黑的纹路越来越重,身上魔纹也极不稳定,煞骨在啃噬他的全身。
他唇角溢出一缕缕鲜血,脑海只留一丝的清明。
他是天生煞骨,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他只会给为他好的人,带来无尽痛苦。
所以,他从不应该被期待。
煞骨疯狂生长。
蓦地,陆决察觉到,竟有人触碰他的禁制,或许是哪个魔修,以为他此时虚弱,欲行刺杀。
他冷哼一声。
找死。
他瞬移到禁制旁,却看暴风之中,一个单薄瘦弱的身影捂着斗篷挡风,下一息,风刮走她的兜帽,她逡巡四周,双眼看不见,却依然能精准找到他的方位。
随即,她那双大大的瞳中盛满期待,踮起脚尖,朝他张开双臂,似乎不管他是什么样的,她都能拥他入怀。
她露出笑颜:“十三,我找到你了!”